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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拿手去扯了下。

很快古华街便到了。

SUV把车停在街口,人步行进去。

古华街是条老街,街道老,住在里面的人也多有岁数,一排排茂密的黄桷树后是错杂的小铺,空气中氤氲着一种偏潮的、类似陈旧衣柜的味道。

二手书屋也蔓延着同样的气息,还含混着年代久远的纸页封皮味。它是自助式,捐书的人用唯一显示出现代意味的仪器扫个码领个编号便可放,买书的人再扫个码付个钱便可捎。

没经营者就没打理人,书架虽分门别类,堆放的书却乱七八糟,大多数书甚至就层层错落竖垒在墙边的。像久没人弹过的泛黄凹陷的钢琴琴键。

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吹着,四人开始分散找书。

江识野很喜欢这里的静谧。在他记忆里的三年前,实体书店就已往咖啡馆、自习室等多功能发展以留人驻足。像这种纯粹地、呈放着二手书的地方,自然少人来,书屋里除了他们,就只有两个戴着老花镜看书的老伯,即便有人架着摄像机进来,也并未抬头。

也正因如此,这里仿佛带着点儿永恒不朽的姿态。被油渍浸过的教材、二次涂鸦的漫画、折过角的小说,以及做了批注甚至被剪过的报纸……像凝固着一刻不为人打扰的旧时光,很吸引人,饶是摄像师都觉得稀奇,调整镜头对焦。

起初四个人去标注着“自然科学·医疗卫生”的两排书架找书,找着找着人就开始分散,忘了正事儿只保留好奇心地随意流连。

连岑肆这种在碰剧本前一看文字就犯困的人,也津津有味地翻着期非常时代眼泪的体坛日报。

以前纸媒繁荣,体坛日报也写得很有趣,岑肆还在里面看到了认识的名字。

钱斌,报道里还是篮球运动员,在他印象里已经是体育总局的高层。

年轻时也这么爱哭啊。岑肆看着钱叔登上领奖台哭得满脸皱纹的特写发笑,干脆靠著书架坐在地上,仔细翻阅起来。

他想起自己才得病那年,已经中年谢顶的钱斌来医院看他,起初哪怕眼眶憋得通红,话里话外还是稳妥的安慰。但他那会儿病得太重,真像电视剧一样,没绷住当着人家的面呛出血来。

现在想起来岑肆依然尴尬,不过那时更尴尬的是钱斌。一个身高两米的四十岁男人,好歹也是个官,猛然哭得地动山摇毫无形象。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吓得直接带着抢救仪器跑过来,却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还有力气反安慰。

岑肆边看边不讲究地伸长腿,脚直接搁在对面“经典著作·外国文学”的书架下面。

这扇书架另一面站着江识野,不知道对面坐着个人,只时而蹲时而站地瞎翻找著书。

书架里的书摆放得杂乱,斜着歪着,像失败的多米诺骨牌,或是没抵消的俄罗斯方块。

江识野半蹲着身子选,隐隐听见对面传来很低很浅的哼唱声。

这歌唱得一般,甚至有些跑调,好在音色好,声音沉,宛如环绕旧时光调到最低档的立体声。

在《人间喜剧》和《基督山伯爵》两本书脊的空隙里,江识野看见了一截白皙的脖子,宽阔的肩膀。

他眼神往下,是《加缪选集》。

和两只青筋微凸的大手,正捧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

他的眼神又匆匆往上。

《孤独漫步者的遐想》

鼻梁。

《娜娜》

《第二性》

眉骨。

《兰波诗选集》

额头。

黑发。

在浅吟哼唱中,江识野的眼神快速滑过书脊的名字。

却不得不在那些空隙里滑进对面人的模样。

这儿好像都是法国文学。

他要找什么书啊?

他不知道,好像总找不到,眼神一直在搜寻。

直到歌声顿住,书间的缝隙突然变黑。

江识野睁大眼,猛然反应过来地站直。

眼前这本明明摆放得很好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正往自己这里摇摇欲坠。

江识野还没来得及抬手,

啪,书哐当一下从书架滑落。

他忙把它接住。

少了本书,缝隙大了,书架对面的人也清晰到近在咫尺了。

“偷看啥呢。”

岑肆刚把书往江识野那儿一推,像推倒一块积木,此刻看着对面人,带着笑意小声问。

“……”

江识野没说话,呆楞地注视着岑肆的眼睛。

啥都没偷看,明明是你偷唱我的歌。他想。像被一沓掉落的旧时光砸到石化,手指紧紧圈在书脊的“追忆似水”上,越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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