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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108章

水牢中阴寒无比,墙角堆着各种刑具,墙面上渍着黑黢黢的污迹,仅仅是让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心中发毛,胆战心惊。更毋庸提身处其间。

即使如今是炎炎夏日,牢中那种黏腻的水腥气不曾消减半分,一经入内,刺骨的湿寒便牢牢地吸附到人身上,挤入人的鼻腔,令人胸口发堵。

像是进了湿冷的水窖。

而姚蓁听罢秦颂的一番话,便觉得那死沉沉的凉意好似径自刺进了她的心中,令她心中寒气横生。

她僵了一瞬,转头看秦颂,低喃道:“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吗。”秦颂古怪的一笑,笑吟吟的道,“让你剖开他的心啊。”

他似乎是竭力想对姚蓁作出一个笑来,可他的五官不受控制般有些僵硬的狰狞,两厢冲击之下,他的表情十分扭曲,令姚蓁头皮发麻。

姚蓁别开视线,强忍着惧意,瞥了宋濯一眼,佯作厌恶道:“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剖他的心来弄脏我自己的手。”

秦颂听了她难掩厌恶的一番话,哈哈大笑。

他覆在宋濯耳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阴阳怪气道:“被心爱之人讨厌的滋味如何?”

宋濯不声不响,不着痕迹地轻蹙了下眉。

任凭秦颂如何作妖,他都不曾分给他半个眼神,只神情淡然地、专注地望着姚蓁。

秦颂见他反应淡淡,失了兴致。转而摸了摸腰间佩剑的剑柄,想到什么,温润一笑,对姚蓁道:“你来剖还是我来剖?”

姚蓁神情凝重。

似是思忖一阵,她才缓声道:“先前母蛊不应,许是因为他陷入昏迷之中,如今他既已醒来,不若将子蛊拿出,我们再试一次,看看有效与否。”

她这话挑不出什么错处。

秦颂听罢,思索一阵,将子蛊递给她。

姚蓁示意他走开一些。

秦颂望她一眼,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到她背后。

姚蓁提着装着子蛊的香囊,深深提了一口气,掀起眼帘看向宋濯,眨眨眼,用口型对他道:“配合一下。”

宋濯轻轻眨动一下浓黑的睫羽,没有说话。

水牢阴湿昏暗的环境中,他的俊容没入半亮半昏的光线中,神情莫辨。

姚蓁用余光睨了秦颂一眼,清了清嗓子,缓声将那日宋韫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重复一遍。

她不知道,此时背后的秦颂,正用一种阴恻恻的目光,来回地看着她与宋濯。

他的视线宛如一条毒蛇,像是在寻觅什么,手指不住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

宋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深邃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狠意。

秦颂嗤笑一声,阴森的目光看向姚蓁:“公主。”

姚蓁本就心中惴惴,闻言僵了一下:“嗯?”

“有一件事忘记言于你了。”秦颂古怪的笑了下,“据说中此蛊者,亲手剖开心爱之人的胸膛,饮下一口心爱之人的心尖血,便可解开蛊毒。宋韫本意是让宋濯剖你心取血,继而再为他种下一枚新的蛊。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哈哈大笑,笑出眼泪:“宋濯啊,他仍对你不死心,宁愿忍受蛊毒的噬心之痛,也不愿伤你分毫,真是可笑。”

姚蓁鼻息一窒,紧抿双唇,眼睫错乱的眨动几下。

秦颂的唇角虽然带着笑意,可他那双眼眸却怨毒不已,直勾勾地盯着姚蓁,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打量。

姚蓁看出,他在蓄意试探她。

可她听了方才的一番话,心中荡起惊涛骇浪,心情难以平复,只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一时发不出声音、做不出回应来。

气氛渐渐凝滞之时,宋濯出声打碎了这诡异的平静。

“——有饴糖吗。”

姚蓁转头看他,宋濯清沉的视线正落在她脸上。

二人目光对视,均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秦颂的意图。

姚蓁迟疑地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为何提到糖,眼中迷蒙一瞬:“什么糖?”

宋濯看着她懵懂的神情,似叹非叹的低喃一声:“你给过我的那种糖。”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

姚蓁仍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无措地站着,眼眸中因为不知所措而蓄出些泪花来。

宋濯淡然地瞧着她,眉宇间是清清冷冷的雪。雪水渐渐融化,潺潺温润的缭绕着她。

须臾,他淡声道:“没有便没有,公主……动手罢。”

姚蓁倏地睁大眼,浑身难以抑制地细微发抖。

她咬紧牙关,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他二人交谈时,秦颂便已表现的十分不耐。

宋濯话音一落,秦颂便上前一步,抬起仅有的那只左手,用力地、精准地戳了一下宋濯心口的伤处,啐道:“死到临头了,还妄想着公主呐?”

宋濯眉头不曾皱一下,视线越过秦颂,岑黑的眼眸缱绻而又深情地望着姚蓁,用口型道:“动手吧。”

姚蓁的眼尾洇开薄红,红唇翕动:“你配合我。”

宋濯唇角漾开一抹淡淡的笑容,似粲然日光映于雪色之上。

他形状好看的薄唇微动,说出无声的三个字:

“我爱你。”

姚蓁辨认出他的话。

她的眼眶更红了。

秦颂用古怪的腔调嘟嘟囔囔着。

姚蓁执拗又固执地同宋濯对望着,泪花在眼眶中打转,眼泪始终没有落下。

须臾,她的唇角绽放出一抹灿然的笑。

她望着宋濯,笑得明媚,摸了摸鬓发,柔声道:“咏山。”

秦颂转头,便看到她甜润的笑容,不禁怔了一下,放轻声音道:“嗯?”

姚蓁笑道:“他既不应声,想来是母蛊无效,既如此……借你的剑一用,我来剖开他的心。”

秦颂一听她这样说,得意极了,眉飞色舞,嘴角裂开扭曲的笑容。

他阴恻恻地看了宋濯一眼,站到姚蓁身边,低头解腰间的佩剑。

此先,他断了一只手,因而解剑时不太方便,废了些功夫。

姚蓁冷眼望着他。

趁他低头时,她飞快地拔下发簪,用力朝他的胸口捅去——

宋濯拥着她,很快走到地面上。

粲然的日光,洒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建在地下的水牢中沁给他们的湿寒。

铁骑嘶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刀枪碰撞聒耳,风声飒飒抚衣,一切都是无比的真实鲜活。

姚蓁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喃喃道:“还活着?”

宋濯轻笑:“还活着。”

刀光剑影中,许多将领驾马朝他们疾驰而来,口中高呼:

“首辅!”

“主公!”

“主上!”

宋濯的兵马,在他的精心布局之下,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世家联军。

姚蓁恍惚一阵,被各种呼唤声唤回意识。

回神的瞬间,却下意识地紧紧拥住宋濯,不顾诸多将领的异样的目光,急急地喘息两下,勾着他的脖颈下压,踮起足尖亲吻他。

她吻的太急切,唇舌勾缠,气息汹涌着交换,先前水牢中的水势还要来势汹汹。

她脸上仍挂着甜润的笑,却使出生平从有过的力气,使簪头深深地陷入他的心脏中,而后冷静地、迅速地掰动机括。

“蓁蓁。”宋濯的唇压下来,落在她的唇角,轻轻一印,嗓音低醇如酒,“你做的很好。”

听着他的声音,感触着他的温度,姚蓁顿感安心,胸腔中腾起莫大的勇气。

他们二人若无旁人的亲昵,激怒了尚存一息的秦颂。

秦颂僵直地站着,瞪着他二人,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喉间发出可怖的、濒死的困兽一般的声音:“……来人!来人!开闸!”

他口中喷出血沫,宋濯眉尖一蹙,拥着姚蓁闪躲至一旁,将姚蓁护至身后。

旋即他足尖一挑,将掉落在地上的佩剑拾起,剑指秦颂。

握着剑的手,被一只柔软白皙的小手握住,使他的动作一凝。

宋濯偏头,望见姚蓁缓缓自他身后走出。

姚蓁站在他的身前,回眸看了他一眼。

宋濯大致猜想到她要做什么,停下动作,坚定而赞许的望着她,如同一扇坚实的后盾一般,护在她身后。

姚蓁眼睫颤了两下,转过头,打量着秦颂,温柔地笑了笑,抬手将散乱的碎发挽至耳后。

秦颂死死瞪着她,满脸青筋暴起,面容十分可怖。

有宋濯在,姚蓁浑然不怕,心中一片平和。纤白的手指收拢,她攥住插在秦颂胸口的簪子,用力将簪子从他胸口拔出,柔声道:“可他早便将他的真心剖给我看了啊,我从不恨他,我爱他。该死的是你,秦颂。”

簪头缓缓脱离血肉,带起一连串令人头脑发麻的黏腻声响。

秦颂摇摇欲坠,在即将倒地的瞬间,不知哪来的力气,低吼一声,竟是要朝她扑过去!

宋濯手起剑落,划破秦颂的喉咙,另一只手将姚蓁搂入怀中。

自此,秦颂再无反抗之力,轰然倒地。

姚蓁倚靠在宋濯怀中,望着死不瞑目的秦颂,心跳的极快,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宋濯垂下眼眸,望见她面容严肃的小脸,将她搂的更紧一些:“我的蓁蓁,好厉害呀。”

姚蓁一言不发,紧抿着唇,望着手中染血的簪子,面露嫌恶,抬手将簪子甩开。

当啷一声闷响,姚蓁的手搭在宋濯的手臂上。

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因为紧张,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衣袖中,将他掐的微微皱眉。

宋濯抚着她纤柔的腰身,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反而被姚蓁横了一眼。

他望着她水涔涔的清湛眼眸,稍一思索,便知道她是在气方才他让她动手之事。此事是他理亏,他便没再说话,只轻轻眨了下眼,浓长的睫羽下,眸中泛开粼粼的光晕。

他默不作声地揽着姚蓁走了几步,远离了秦颂的尸首一些,正垂眸思索着该如何安抚姚蓁的情绪,余光忽地望见河渠对岸有一道黑影闪过。

宋濯长眸一凝,看着方才黑影闪现的方向,眸中晕开些危险的光芒来。

他周身气场骤然变得冷厉,被他揽在怀中的姚蓁,自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秦颂的后心炸出一朵血花。

锐器割肉的闷响在空旷的水牢中回荡开。

佩剑当啷落地。

秦颂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瞪大双眼,咒骂她:“你!你个贱——”

他尚未来得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胸腔中又炸开割裂的钝响。他的口中溢出大团大团的鲜血来。他惊恐地瞪大眼,低头望向胸口,再难说出半个字,喉中徒劳地发出“嗬嗬”声。

姚蓁神色平静,对他的表现毫不意外。

她的簪子是骊兰玦为她改造过的暗器,一经入人体,叩动机括,簪花便会飞速搅动,炸裂开来。想必经过簪花的威力后,此时,秦颂的五脏六腑已化为一团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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