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异样感只是稍纵即逝, 白木汐很快就找不到沈柊情绪的踪迹。她眨了眨眼，先摇摇头回应沈柊：“没事的，就稍微磕了一下, 只是离门近听着声音响，也不怎么疼。”

沈柊看起来却不太放心, 放在白木汐手臂上的手依然没挪走, 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似的轻柔地按。白木汐默默抬着手由她去, 从旁边应蓝的表情来看, 她现在可能很像是只被顺毛摸着的大狗。

有点不习惯被这样看着, 白木汐转头瞪了应蓝一眼，对方回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而一直垂着眼的沈柊冷不丁打破了沉默：“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问得好。觉得他们根本没在商量的白木汐一时语塞, 她本来觉得现在应该先说没商量好糊弄过去, 谁知应蓝比她开口更快, 脱口而出：“商量好了。”

商量好什么了？白木汐一头雾水, 而应蓝泰然自若地接过她茫然的视线，面色倒是比刚才和她独处时正经不少, 感觉整个人都站直了，总之完全看不出是在胡说八道的样子：“就按导演的意思来好了，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对吧，木汐？”

他说着向白木汐示意地眨眨眼, 看的她直皱眉。她可不想按导演的意思来, 刚要驳回去就听到沈柊的声音响起：“你们很熟吗？”

嘴里问的是“你们”, 眼睛却只盯着应蓝看。沈柊的眸色稍有些沉, 她原本气质就冷, 不笑时更是自有种压迫感在, 但和平时不同, 白木汐总觉得……从现在的沈柊身上, 似乎能真真切切地察觉到一些敌意。

她想着沈柊怕是早在一开始应蓝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就想问这问题了，而被沈柊这样看着的应蓝明显僵了一下，回应的却很快，还突然抬起了手像是要搭上白木汐的肩头，笑道：“认识时间不算很长，但我从以前开始就知道木汐了，就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

其实应蓝的手只是作势要搭上来，根本没碰到白木汐的肩膀。但沈柊却一下子看过去，目光冷淡的令人心惊，霜雪似的，只一眼就剜的应蓝下意识收回手去。

没人搭腔，气氛显得格外诡异。白木汐干咳两声，默默往远离应蓝的方向挪了挪，诚实地交代道：“……也就算是刚认识吧。今天是第二次见面。”

……真是要命，沈柊的心情看起来差的不行，应蓝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拜托他少说两句吧。

也不知道应蓝是没感觉到还是单纯的什么都不怕，总之他顿了顿，又很快笑着挑起新的话题：“说起来、沈柊你对剧本有什么想修改的地方吗？”

沈柊深深看他一眼，向前踏了一小步，像是要将白木汐和应蓝隐隐隔开似的。

“有。”

她这样简单地应了一句，却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而是转头看向白木汐，冷硬的眼神慢慢柔和下去，轻声问：“如果没什么要说的了，那我们回去会议室吧？让陈导一个人待久了不太好。”

“啊……嗯。那先回去吧。”

也确实差不多开始觉得这氛围不太妙了，想着剧本的问题还是回去当面和陈导说好了，继续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应蓝待在一起也掰扯不出什么东西来——他那个态度交流起来真的很不明所以。白木汐点了点头，乖乖跟着沈柊回到了会议室内，应蓝在片刻后也走进来，悠闲地玩着手机的陈导向她们看来：“商量好了？”

白木汐和应蓝都没说话，虽然心思可能不太一样，但二人都格外有默契地看向沈柊。沈柊在桌边站定，她一手还牵着白木汐，却似乎仍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另一只手利落地翻过剧本。

“关于这里亲脸的剧情，”她慢慢地说，“我觉得可能改动一下比较好。”

“嗯……？”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陈导看了看一旁的白木汐和应蓝，“为什么变成你来说了？”

当然是因为她和应蓝什么都没商量出来，一张嘴就要露馅。白木汐如是想着，开口时却是知道打圆场：“……就是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沈老师先说、我们后面再补充。”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应蓝也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应和，陈导于是看起来欣然接受了这个理由，而沈柊朝白木汐看了一眼又收回，淡淡道：“比起真的亲上去而言，本来想要亲、但最后控制住自己，没有亲下去的效果可能更好。”

噢噢，是正论。白木汐不知为何小小松了口气，听到陈导沉吟着应：“嗯……也有这种考虑……”

“是的。”沈柊说的很流畅，“那种青涩的克制更适合这首歌，真的亲上去反而有点用力过猛了，而且很不道德。”

说的很对！白木汐频频点头，试图跟着进一步说服陈导：“是啊是啊，还只是朋友关系就趁人睡觉的时候偷亲的话感觉也太差了，基本上已经要够到犯罪边缘了吧……”

“也对。”陈导沉吟半晌，一拍手，“那醒的时候亲就可以了？”

“不是这个意思吧！”

白木汐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辩驳：“……都在清醒的时候亲脸了还能表达什么暗恋啊！这不是已经和剧情背道而驰了吗！”

“但是亲了的话一定会上热搜吧。会有热度，是好事情哦。”

“这种热度没有也无所谓！”

怎么感觉这人根本就只是想要拍亲脸而已！

被陈导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梗的不知如何是好，白木汐脑子里还在茫然地想这人不会是认真的吧，而陈导已经风轻云淡地笑起来，一边说着“开玩笑的”一边靠过来，向她道歉说“对不起哦看你反应太可爱了就没忍住”，这个人的性格是不是有点恶劣啊？

白木汐感觉兵荒马乱的，而沈柊不为所动，在二人对话结束的间隙立刻插进话去，像没听到刚才的对话似的又重申一遍：“我觉得不要真的亲比较好，陈导觉得呢？”

“嗯……”

从头到尾都显得游刃有余的陈导拖着长音思考着，最终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之后会好好考虑的。”

……总觉得是很模糊的回答，只是说会考虑而已，也没有说会不会改。很有种“解释权归商家所有”的感觉。

鉴于刚才的插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白木汐选择暂时噤声，乖乖看看那两人，明明两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没有要争吵的意思，但不知怎的就是感觉氛围很怪，和刚才她在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同，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那种猛禽之间在彼此打量试探的感觉。

虽然没有沉默多久，沈柊就面色如常地开始说起了她的下一条建议，但白木汐在旁总觉得紧张。只是这情绪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有，算是大半个罪魁祸首的应蓝不仅全无紧张情绪，看起来甚至并不在意那两人讨论的结果，正在旁边乐此不疲地向她搭话：“木汐，我们加个好友吧，之后请你看我的电影啊，木汐木汐，你听到了吗。”

“……”

MV的剧情研讨会，真是件很麻烦的事。

*

回去的车里，非同一般的低气压。

连白木汐都不敢轻举妄动，简直是只从窗户上的倒影都能看出来，现在坐在驾驶席的沈柊她……心情很不好。

……也是，提出的意见都被那样模糊地带过的话，当然不会开心的吧。白木汐默默想着，结果这位陈导根本就不是听得进人意见的那种人……虽然不知道沈柊的信息来源是哪，但明显有误。

简单来说，以“要不要亲到”这条为开端，沈柊对剧本提出的修改意见（基本都是爱情相关的戏份用力过猛的问题）全部都只收到了“很有道理，我会考虑的”或“你说得对，我会考虑的”这样的答复，虽然完全不吝啬对沈柊意见的认同，但陈导最终只会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有一条当场敲定会改，最后会议结束时轻描淡写给出的结论是“视拍摄当天演员的状态来判断要不要改好了”。

……那不就是说要看她和应蓝的状态吗。早早被排除出战局的白木汐一下子像是对黑板上写的题毫无头绪但却被老师点了名的学生一样一凛，而陈导说完就走，表情看起来不知为何十分神清气爽。白木汐压根没能反应过来，耳边还传来应蓝毫无紧张感的声音：‘……怎么样才叫状态好呢，我现在这样算吗？’

白木汐觉得应该挺算的，应蓝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引擎不是正在全速运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