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绛霄最初的名头打响,便是他挨个挑战世家大族,时至今日,不乏有人私下认了他“当世最强”的称号。剑修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倘若能修出剑灵,也该是他。
他的剑并无长篇累牍的来历,最初只是挑着最不易折断的材质去打造。外形没有特意雕琢,拿在手中合度便是,剑柄处的简单纹路还是工匠看不下去了,一边说着剑对于剑修的重要性、一边加上去的。
其他剑修除却必要的养护,还会在剑上稍加装饰的。用作对战的剑刃不可擅动,便在剑柄、剑鞘上想花样,还有时兴的各种穗子……为了方便拔剑对战,他连剑鞘都不用,名字更是想不起来要取。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真有了剑灵。
差点被问懵的尹萝:“?”
她不是因为弱,才不能说话的。
这问的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
尹萝默默无言地看着苏绛霄,希望他聪敏的理解力能读懂自己眼神的谴责。
苏绛霄沉默几息,用一种自觉十分宽和的口吻道:“算了,你也不知道。”
尹萝:“……”
孟家上下不算是全被苏绛霄打了个遍,在他将孟家家主挑飞后,连同被踩在脚下的孟府匾额,整幅场景已经达成了最有威慑力的要素。
还有一战之力的下属站在朱漆的门口,忌惮着仿佛已经完全脱离了交手警戒状态的苏绛霄,眼中有或明显或极力遏制的畏惧。
苏绛霄……苏绛霄!
不知何时横空杀出来的寒门剑修,师从不明,狂妄得挑衅四洲,偏偏无一败绩。如厮蛮横无礼,反而成就了他的声名。
他将孟府踩于脚下,余光不曾分给吐血倒地的家主,竟同身旁女子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欺人太甚!
上门挑衅,还带了个好像不大会使剑的女子。
你来我往的交战凶恶时刻,苏绛霄却一句一句地教着那女子如何出招,简直是故意侮辱人!
孟家老三恨得咬牙切齿,又不能拿他怎么办,尽力想维持深明大义的姿态,倒显得压抑的语调颇为怪异:“苏公子前日放言约战,此刻应正在酣战,为何言而无信,犯我孟家?”
苏绛霄正在问尹萝想要什么样的剑,总不能回回都找人借。
一柄剑,他的剑灵想要就可以有。
尹萝描述着,被这段话打断,手悬在半空中,在她的角度能看到苏绛霄面上显然的不快。
“我说过,背后暗算就该承担相应的代价。”
眼睫开阖,满是凛冽冷光,“派来的人还带着你们家的标识,敢做不敢当?”
或许是“杀死苏绛霄”本身太具有诱惑力,一旦做成便是扬名天下,孟家舍不下这样的美好未来,也正映证了这次袭击的满怀信心,竟不曾掩饰家纹、武学路数这等指向性明显的事物。
孟家老三兀自嘴硬:“是谁要嫁祸我家也未可知,苏公子怎能如此横冲直撞!”
“我已将尸
首送到宁家去了。”
苏绛霄话语间露出一点完全不是友好的笑,讽刺效果拉满了,微弯的眼眸里才藏着真情实意的狡黠,“想必总会查出来,究竟是谁家做的。”
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各自搭着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以形成坚不可摧的巨网。然而大大小小的世家,便会有“领头羊”的存在,孟家掌管此地,宁家便是这片区域中更势大的领头羊。
战前说好了堂堂正正的交手,背后阴险违背约定。要遮掩此事?可尸首送到宁家已经是闹大了。
事已至此,究竟谁家会被推出去?
总不可能是宁家。
无论是谁,都会导致世家内部一次相互推诿、争执的内讧。没有谁愿意惹上苏绛霄,大概率结果还是孟家,即便不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必定藏怒宿怨,会对已经被打了一遭的孟家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好漂亮的反击。
建立在强悍实力之上的阳谋。
尹萝听了一耳朵,就理顺了苏绛霄举动的底层逻辑。
能创建起掖云天的人,果然不会是只知道修剑的纯稚人物。不知道尹家这会儿在世家与他的对抗中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光明磊落的挑战我随时欢迎——”
苏绛霄从她怀中抽出苍青剑,受到感召的剑轻盈地回到主人手中,如臂指使地断绝了孟家家主的气息,“违约背誓,当如此。”
尹萝:“!!!”
不是!
刚还在想他阳谋使得漂亮,他转眼就直接把人杀了啊!
超出预料的发展,尹萝思维短暂乱码。
苏绛霄将剑递给她:“碰到了一点血。”
“……”
哦。
尹萝尽职尽责给苍青剑擦擦,苏绛霄喊“阿青”的时候险些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把光洁如初的苍青剑递还,苏绛霄拉住她跃上去。
那果决的一剑威慑犹在,周遭无一人敢出声阻拦。
苏绛霄御剑而起,发带衣角尽数向后猎猎飘扬。尹萝方才是在他背上,这会儿被糊了一脸,伸手去拢住他的发尾攥在手心。
“阿青。”
他沉声,拿出一个剑主应有的威严,“不要以为我看不见就胡闹。”
……看来这个阿青她非当不可了。
尹萝想把头发举到前面去给他看:看!你的头发在霸凌我的脸!
手刚伸出去,苏绛霄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臂。
“!!”
尹萝下意识松开发尾,紧急抱住他的腰。
苍青剑在半空陡停急转,歪七扭八地划出胡乱的弧线。
尹萝要是嗓子完好高低得来一首青藏高原,事实上她以分外优秀的求生动力死死抱住了苏绛霄,双手并用地抓着救命稻草,几乎全身的力量都随颠倒依靠过去,以免稍有不慎坠落。
苏绛霄碰到她的手臂。
她浑身激灵,立马抱得更严实。
“……”
手臂下的身躯僵硬,因发力而硌人的薄肌阻挡了细微的感知。
尹萝想起他的伤,惊魂未定地放松了力道。
“阿青。”
苏绛霄唤道。
尹萝腾不出手,脑袋在他背上磕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短暂的静默。
苏绛霄忽然笑起来了。
肆意明亮的、像是万里无云晴空下开阔的花田原野。
他的声音飘扬在这阵笑意中:“好吧,你可以背后偷袭。”
尹萝:“?”
这也叫偷袭的话你是真看不起我!
随着御剑路途延长,尹萝感到周遭空气逐渐变冷,脸都被风吹得有些麻木了。
她中途放开手臂,去抓苏绛霄的衣服,有方向转动就又不稳——苍青剑飞起来怎么跟赛车冲刺似的,她退而求其次去握他的右臂,中上那处她记得没有伤口。
苏绛霄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半侧过身,顺着臂上那只柔软白皙的手瞄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后面的尹萝就逐渐记忆模糊了,再醒来是在一间简朴的屋子。
她揉了揉脸坐起来,梦境中这张脸是她自己的,正因此她确认了梦境与现实的区别,随身携带的那些东西可能是她执念所在,吃下去后可以充当‘精神安慰剂’恢复元气。
那为什么嗓子还不好?
尹萝在屋内走了一圈,没有多少可供她搜寻注意的存在,寥寥几样用具组成了这间屋子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