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萝现在的模样已经是伪装,许是为了求获庇佑、寻得未婚夫的怜爱,这也没什么。但她私下与人不清不楚,无伤大雅的装模作样便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阴翳。
她是已经装不下去,还是别有居心?
负雪会受她的表象迷惑。
一旦泥足深陷,为时已晚。
萧玄舟那句话说出后,清楚地看见负雪的脸色变化。
“为什么?”
萧负雪的第一反应是追问,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无礼,定了定神,才道,“兄长,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这般反应,便是最大的变故了。
萧玄舟知晓一切都是他种下的因果。
他从不认为负雪会对尹萝动心,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哪怕负雪喜欢的只是一个虚幻表象,也不能再放任下去。
“你离开琉真岛日久,恐荒废修行。”
萧玄舟示意他落座,不紧不慢地道,“也是时候回去闭关了。”
萧负雪并未坐下,将手中的流云剑搁置在桌面,表情空白了一瞬:“谢濯已经抵达,兄长不是说,他若与你交手,便会看出端倪么?”
萧玄舟姿态从容,看不出任何潜藏的情绪:“我仔细考虑过了,没必要为这点杞人忧天的可能,就将你困在此处。”
萧玄舟从未言明谢濯或许会与他交手的内情依据,但萧负雪不加追问,便信任他所言。
“兄长还需要我的帮助。”
萧负雪向前一步,略为急切地道,“此处距胥江不远,兄长暗地探查,或再次陷于危急之中。修行固然重要,我焉可明知兄长危难而置之不理?”
“只顾自身,有负亲长教导,不配为兄长的血脉兄弟。”
“……”
萧玄舟持杯的手微晃。
他抬首,同这位聚少离多的双生弟弟对视几息。
母亲以前常说,纵是修道者,也未有几人求得长生,等年岁日久、亲长逝去,他们一人作为同胞兄弟,要学会互相扶持。
父亲也说,将他们分别送走是为了萧家的未来,切不可因天各一方而忘记本心,要兄弟齐心,把萧家发扬光大。
不。
不能直白地揭露。
萧玄舟将杯身在指间碾过几圈,他此刻没有品茶的心情,只是习惯使然。
“你们今晚发生了什么?”
他问。
萧负雪将谢郗逃跑未遂的事说了一遍。
萧玄舟静等着他说完,道:“尹萝呢?”
“她——”
萧负雪才醒悟过来,兄长方才的措辞。
‘你们’。
他脸上将将恢复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讲给我听听吧。”
萧玄舟口吻随意,并无逼迫感,却压根没有和萧负雪商量的意思,“免得遗漏了什么,叫她看出端倪。”
萧
负雪:“……”
兄长在以一种不尖锐却足够敲打的方式提醒他。
这是兄长的未婚妻,他只是暂代身份。
所作的一切,都应当是“兄长和她”
的经历。
他听懂了,心知肚明。
原来兄长早已经看出来了。
此时此刻,萧负雪能够说什么?
她喜欢的其实是我。
兄长。
她喜欢我,而我也……
这是兄长的未婚妻。
萧负雪喉结滚动,涩然地张了张嘴:“她——尹一小姐,今日……”
他不知缘由地断了话语,好似喘不过气来,气息出现须臾的杂乱,又被他堪堪制住,“因我态度反复,她误解、兄长冷落,颇为伤怀。”
他面色惨白地低声絮语:
“她难过哭泣,我将她送回房间……未寻得帕子,所以我用鲛绡暂代……”
鲛绡代巾帕。
他也只是替代,却不如鲛绡的珍贵,那些晦暗见不得人的心思,是他极尽拙劣也该死守掩盖的。
他居然妄想和兄长“坦白”——该坦白的,只有他的罪行。
“替……替她拭泪。”
光是这样的讲述,已经让他的卑劣无所遁形。
兄长那么相信他。
他又在做什么?
“她、而后……”
“好了。”
萧玄舟打断他逐渐艰难的话语,语气放缓,“我知道了。”
他轻巧地将前言尽数揭过:
“时辰不早,你休息一晚,明日便走吧。”
萧负雪未曾抬头,只是应答:“是。”
萧玄舟神色微肃。
亲兄弟之间,何以要用这等下属应和的答复方式。
萧负雪转过身,想起自己还没对兄长行礼就这么直接离去,脚步顿住,却无论如何无法立即面对。
“负雪。”
萧玄舟的声音由后响起。
萧负雪脚下如有千钧重负,连张口应答都变得困难。
“是我不对。”
萧玄舟道,“倘若最初,我没有让你……”
“兄长所言甚是。”
这次轮到他打断兄长。
“天色已晚,不耽误兄长安眠了。”
他知道那未竟之语是什么。
但近乎全盘否定的话,令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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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萝的手总算是稍微能使上点劲儿了。
郑医师跟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这伤得有点差别,道理却是一样的。
禁术的威力是真大。
反噬也是半点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