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粘人啊。
正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剑灵是女子,苏绛霄才不自在地戴上了手套,整天都很不适应。
世家场所于他而言并不愉快,每天过来只为了确认一下剑灵的状况,别真的养死了。
但这回,苏绛霄听到她说的话了。
-苏绛霄便没有什么短处么?
-没有。
……身为剑主,他对剑灵大约是还不够关心。她认认真真地为他辩解,全身心地仰赖他,稍微顺遂她的心意也勉强可以。
饶是如此,苏绛霄仍然觉得无所适从。
“苏绛霄。”
又是她的呼唤声。
并不恼人的,夹杂着不知名含义的语调。
“我编好了。”
她仰头伸出手,沐浴在不规则的枝叶阴翳中,苏绛霄清楚看见自己发尾垂下的影子正好投落在她肩头。
……
尹萝成功送出刷好感礼品之手作剑穗,殷切地表达了自己继续学剑术实战的期望。
苏绛霄看着剑穗,瞥她一眼:“医师说你还没好。”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尹萝巧妙地换了个说法:“还有剑鞘没有挑选,明天你在这里练剑,我帮你看看?”
偷师怎么不算一种学习呢?
修真大舞台,有心你就来。
苏绛霄掌中的剑穗掂了掂,落下来时恰好串在修长的食指上,他顿了顿,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尹萝:“?”
苏绛霄到了院落外,走了两步发觉错了方向,该直接离开,意外瞟到亭中的张留朔。
() 他在摆弄一支箫。
“亲手做箫,这么有闲情逸致?”
苏绛霄走过去。
张留朔将箫在手中转了一圈,细细篆刻着某一处:“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他抬眼:“你今日晚了些,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绛霄不自然地攥了攥手指,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道:“阿青……有点太粘我了。”
“……”
张留朔轻轻地扇动眼睫。
苏绛霄却是真情实意地为此苦恼。
就像是从不归鞘的苍青剑忽然要受到剑鞘规束,仿佛也有什么无形的事物在靠近他。
张留朔注意到他手中突兀的银色剑穗。
编织简单,样式尚可过眼。
“或许是她还太弱小。”
张留朔语调淡然地给出一种猜测,“论剑会将至,你准备得如何?”
“不如何也照样能赢那些人。”
苏绛霄的发言堪称狂妄。
张留朔眉目不动,平铺直叙地道:“上回下拜帖,几大世家不曾轻举妄动,论剑会才是真正的战场。”
苏绛霄稍敛神色:“我知晓。”
-
尹萝在院中等候苏绛霄。
迟迟没等来人,困意倒先席卷,躺椅摇摇晃晃倒正好眠。
……
张留朔垂眸望着犹在睡梦中的女子,一只手搭在脑袋上,借以袖口遮掩光亮,另一手大咧咧地摊开在旁,手心向上;身体却蜷缩着,不知是否冷了,裙摆凌乱地散开,像绽开到半途的花瓣。
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有些失礼的睡姿。
身后侍从侍女皆不敢抬眼,只因入睡时的姿态模样十分私人,何况这还是个未嫁的女子。
张留朔的目光沉静而无声息,似乎在研究那只掌心的纹路究竟有何特别。
他没有佩剑,随手取了块玉佩,放进她摊开的手中。
像是在观测某种比较特别的事物会有何种反应,他安静地看着那只手的指尖颤动了两下,将玉佩牢牢抓握住,睡得好好的身体整个朝着侧边一滚——
尹萝被失重感惊醒,本能拽住了什么。连日以来并不陌生的脸就在近前,眼睑处的那点小痣在不安稳的视野中颤动。她后撤些许,平衡便被打破,彻底滚落进对方怀中。
迭起的衣衫混杂着不规律的闷响。
侍女被遣散,无人能来帮忙。
尹萝感觉到掌心硌手的硬质物体,想要起身,头发不知挂在了何处,扯得脑后一疼,她急急地退回原位,正好同张留朔撞上。
手下不知按到了何处,他身躯僵硬,忽而握住她的肩膀:“你不要动。”
尹萝眼眶略微泛红:“张公子,我的头发扯到了。”
她的一截乌发缠绕在繁复精美的玉带间,像一缕飘进无暇美玉的点染墨色。
张留朔意识到她并没有完全安稳,手指施力,指腹微微陷进触手柔软
的衣料和肩头(),几乎辨不清二者区别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逐渐衍生的热意真切传来:“别动。”
尹萝没有合适的支力点,腰身顺着前屈下塌,凑得近了,脑袋不得不侧向一边。整个人以分外别扭的姿势艰难维持着,余光只能看见自己垂落的头发荫蔽,影影绰绰。
发丝冰凉,微弱的重量带来幻觉的触感。
不自然曲起的脖颈散发温热,小幅度地晃动颤抖,宛如引颈待戮的天鹅。
“……还没好吗?”
就连声音都在细微发颤。
张留朔牵着那缕嵌进玉带镂空雕刻的发丝,其中几根卡入缝隙,找不到绕进去的源头。
尹萝全身紧绷地僵持着,快要坚持不住了。
“你快一点。”
她小声道,“直接削断就可以。”
张留朔沉默须臾:“我暂且不能妄动灵力。”
“……”
是了,张留朔本就是灵力反噬,医师嘱咐他静养,又遇到蒙面人袭击强行动了手。新旧伤叠加,他的状况比她还要严重。
如此情形,侍女也不在旁。
大声呼喊估摸着是有悖于世家公子的礼仪了。
尹萝轻吸了口气,忽然想到:
这种姿态似乎不宜高声,唤来的若不是近侍,容易招致误会。
“有几根卡得太深。”
张留朔平淡的语气落入耳畔。
近在咫尺,呼吸和体温都搅扰着。
尹萝忽而反手,无法用目力所见,不能精准抓住那缕头发。掌侧交错碰撞几下,她握住那几根紧绷的发丝,向回拉出一点空间,根根扯断。
动作之迅速决绝,发丝崩断的一瞬声响犹在温缓流动的空气中散开余韵。
“嗡——”
如行至高亢骤然而止的曲调。
她身形骤斜,失衡地匆忙撑了下地面,不可避免地再度坠落相撞。
隐约能听到胸腔里那颗心脏闷声的跳动。
被撞击时一刹的沉闷。
经由鼓膜完整传递到脑海。
尹萝总算摸到了躺椅,借力站起身。
面若染霞,明眸盈盈。
——好痛。
刚才拔得太急。
还是扯到了。
尹萝快速眨了眨眼,驱散眼中生理性的泪水。她僵直的手中还握着那块玉佩,水头好得晃眼,能透过其中看到掌心纹路。
应当是她睡时从张留朔身上拽下来的。
她颇为不好意思地将玉佩递出去:“抱歉,张公子,是我失礼。”
张留朔整理衣衫的手顿了顿,眼神落过来。
摊开的掌心残留着玉佩形状留下的印记,边缘泛起充血的红。那枚玉佩静静躺在其中,仿若着意镌刻出的契合位置。
张留朔眼眸微动,掠过她肩头的褶皱处。
尹萝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连日以来的相处,她大约发觉张
() 留朔不属于多话的类型,但也绝非寡言少语……说是冷冰冰不至于,却更算不上温和。总之就是从他的语气到态度,都有种对眼下话题既不喜爱亦非厌恶,随便在哪里切断他都不会很在意的奇妙感觉。
联想到他弃剑转道,现在是个道士……
也挺合理的。
她住在张家休养是承苏绛霄同张留朔的交情,眼下不能练剑,又不能去藏书阁,说是耗精神。藏书阁还有好几本书等着她生啃,和张留朔打好关系总有用处。
尹萝见玉佩带子上有两道新鲜磨损的痕迹,提议道:“为表歉意,我替公子换一条带子吧?”
那天针线都拿出来了,她后面闲着无聊又打络子,想用来装东西。
正好有现成的绳带。
这玉佩近乎玻璃透明,别的颜色都突兀了些,白色又显寡淡,挑来挑去只能用银色。
银色绳带传过透润的玉佩,也算是搭配得当。
“诺。”
尹萝将玉佩交还。
张留朔垂眸瞧着,想起苏绛霄揣着的那枚剑穗。
这根绳带就像是遗落的边角料。
尹萝见他不言语,又道:
“公子带我回家中,让我能遍览藏书阁精妙,我也应当感谢公子。”
着意提了一嘴藏书阁。
张留朔终于接过,盯着玉佩看了片刻,道:“你想表达谢意,正有一事,你或可帮我。”
尹萝侧耳细听:“什么事?”
他将绳带在指尖绕了两圈,淡淡道:
“假扮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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