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八神缘踩着轻快的步伐,慢悠悠找到对方所指的院落之时,花子正跪坐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前,用尽所有力气,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打开它。
在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她立刻转过身,惊喜中又带着恳求地看向缘。
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笼子里的那两个孩子。
两人穿得都还算整齐,却非常瘦弱,像是被长年虐待的小动物,在听到脚步声之后,下意识向后退去,背部紧紧贴在远离门口的那一面栏杆上,目光还死死盯着门口。
在见到进来的人,是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后,两个孩子中的那个小男孩,也就是竹千代,身子向前,将菊露挡在身后,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住他的姐姐。
缘没有理会他们的排斥,只是走上前,上手摸了摸这个禁锢住他们的铁笼子。
果然,这不是普通的笼子,上头萦绕着淡淡的咒力,有点类似于咒具。
她微微敛眸,在花子希冀和两个孩子警惕的视线中,手下一动,笼子的锁,应声而断。
在铁笼打开的一瞬间,花子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将笼中的一双弟弟妹妹放了出来,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紧紧抱住他们。
看着抱成一团,已经喜极而泣的三人,八神缘淡淡移开视线,右手指尖不自觉拂上左手手腕的位置。
手底下空空如也,没有菩提子温润的触感,也没有一天到晚喋喋不休的粘人精弟弟。
勉强平复下情绪,花子在菊露和竹千代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便齐齐对着缘的方向跪下。
“大人您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带着我的弟弟妹妹,一同侍奉您。”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缘吓了一跳,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微微侧过身,有点冷淡地说道:
“先起来吧,事情还没完全结束呢。”
方才在花子走后,她留下来就是为了向那个男人问清楚,盘星教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个崇拜纯粹天元的非咒术师团体,到底是哪来的人力物力建成这处地方的?教内还有咒术师镇守,虽然实力不咋滴吧,但怎么说也是个咒术师,从身上的穿着到携带的武器,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地方能培养出来的咒术师。
果然,在经过一系列过程不明,但最终结果至少是四肢俱全的审问后,八神缘从这个人的口中,得知了一部分的真相。
诅咒以及咒术师的存在,对底层的人民来说,确实只是一个渴望而不可及的传说。
然而,对于那些屹立在权利顶端的家族来讲,咒术,也仅仅只是他们在权力场中的一项博弈罢了。
虽然明面上禁止咒术界涉足政坛,但背地里,与咒术师交好的贵族,可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些家族,会私底下于民间搜罗尚未成年的咒术师苗子,经过洗脑后,培养成为家族子弟的护卫。
毕竟聘用成
年的咒术师,可是非常破费的呢。
以最近一百年来兴起的几个咒术师家族——御三家为例,想要延请其中的佼佼者成为族中子弟的护卫,不仅需要大量的钱财,有时还得割让出一部分的政治利益。
再加上咒术师拥有常人不具备的能力,性格也多桀骜自满,和族中子弟的相处,并不算愉快。
久而久之,大部分家族都会选择在私底下,偷偷培养属于家族的咒术师。
从前的盘星教,确实只是一个单纯自民间兴起的宗教组织,而现在,它却只是藤原北家用来掩人耳目,借以“拐带洗脑”民间咒术苗子的遮羞布罢了。
没错,就是那个藤原北家。
八神缘之前还听源信提起过这个家族,最近似乎是正在征召咒术师去讨伐两面宿傩,之前她还有些疑惑,一个主营业务是权力斗争,家里也没咒术师血脉的家族,到底是哪来的胆子和勇气去挑战诅咒之王的,现在她明白了。
感情是违法乱纪,拐卖儿童的事做多了,觉得自家咒术师多了,想要干票子大的啊。
再往深处想想,新登基的天皇年幼,由太政大臣代行政事,大权旁落。而身为天皇近臣之一的藤原北家,却在这种时候站了出来,想要一呼百应,讨伐北边的两面宿傩。
他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两面宿傩的性命,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声威和权柄再上一层楼,功高震主,借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实现权力的暗中转移呢?
八神缘笑笑,选择不说话。
至于花子当初所听到的,那些人口中念叨着的“天元大人”、“星浆体”等词,也不过是用来诓骗底层教众的说辞罢了。
毕竟“愚民”的“愚”,它可不止是一个形容词,还是一个动词呢。
而她这次之所以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攻下盘星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数日前,盘星教的教主便带着搜罗到的大批物资以及已经初步培养完成的咒术师们,前往平安京,为藤原北家即将组建的精锐部队做准备。
幸运的是,花子的弟弟妹妹们由于年龄太小,还未完全掌握术式的展开条件,才被暂时留在了盘星教中,等待教主从京城回来,再进行下一步的培养。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啦。
既然已经找到了菊露和竹千代,她也懒得管盘星教,亦或者是说它背后真正的势力——藤原北家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
不管是暗戳戳想要搞事上位的藤原北家,还是死了都能变成特级咒物的两面宿傩,他们之间的交锋,缘都不愿意干涉,只想为他们拍手叫好。
反正狗咬狗,都是一嘴毛。
正漫不经心地想着花子的弟弟妹妹什么时候能养好,可以施展术式对命的位置进行预知之时,一直躲在长姐和幼弟身后的菊露,却忽然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走得极慢,或许是因为长年被关在笼子里,步履有些蹒跚。
八神缘对菊露的印象不太深,只觉得她似乎非常胆小,在笼中时便被她的弟弟竹千代护在身后,一言不发,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可现在,这个女孩却抬起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那双眼睛,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灰色,与其说是在看她,到不若说是正透过她,凝视着那不可捉摸的命数与未来。
忽然,她伸出手,指向缘空荡荡的左手腕,开口道:
“这里,被那个讨厌的男人,带去了京城。”
缘愣了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菊露说的“这里”,很可能就是【十八界】,而命,极有可能附身在了【十八界】的身上。
一时间,找到弟弟的喜悦和晚来一步的懊恼,同时袭上心头。
最后,却只汇聚成了一句话——
藤原北家,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