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看看他的指甲,今天要了牛肉汤给他补血气。以后天天都叫他喝一碗,这个年纪就血气不足,不是长寿之兆。
四爷的手紧了紧,两人目光相对,他笑一笑,拍拍身边说:“上来歪一歪吧。”
脱鞋上榻,两人靠在一起半天没说话,都在静静的沉思。
半晌,他才轻声道:“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福晋这是打错主意了。”
李薇坐起身,四爷的目光毫不回避的看着她,正色道:“她不过是想用这个拿捏你,毕竟额尔赫是姑娘家,不比弘昐几个是男孩。直郡王家的大格格抚了蒙古,宗室里的女孩就都逃不掉。”
他也早就想过这个了,现在说出来心里也能轻松些。
他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房梁,道:“我的排行靠前,从前数,只有直郡王家女孩多。往下,太子家只有一个太子妃生的三格格站住了,那孩子是康熙三十六年生。三哥家里现在数得上的也是一个,三嫂生的二格格,今年才四岁。”
李薇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四爷仍然平静的看着上头,继续说:“咱们家的孩子生得早,都站住了。也就在这上头吃了亏……”
“爷!”她紧张的猛得握紧他的手,打断他下面的话。
再往下说,她怕她不敢听下去了。
四爷轻轻笑了,起身抱住她道:“傻子,爷说这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吓你?宜尔哈和额尔赫身体都不好,爷早几年就想好要怎么办了,你当爷跟你似的,事到临头才烧香磕头?”
他摸到她的心口,心跳得快极了,柔声道:“别慌了神,万事都有爷在。皇上那头我早想好怎么办了,福晋是有些小心思,可她那心思也成不了。”
“怎么说?”李薇的手都在打抖,手指冰凉。
他握住她的手暖着,贴着她耳朵道:“她看错娘娘了。”
四爷悠悠长叹,道:“她就是在娘娘跟前夸一百遍额尔赫,最多也就是叫娘娘多赏额尔赫些东西。娘娘……是把规矩吃进肚子里的人,心思灵透。什么人往娘娘跟前一站,连话都不必说,娘娘都能看到他骨子里去。”
李薇还不明白,他道:“以娘娘的性子,就是见着皇上也不会妄言的。”
“余下的人都见不着皇上。成嫔就生了七弟一个,七弟的大格格是三十五年生人,跟咱们额尔赫虽然挨得近,可成嫔早就没宠了,七弟……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拿咱们家的额尔赫往上顶。”
“十三、十四家里都没女儿,也不必担心。再说十四虽然跟老八交好,可他还能分得清亲疏远近,这事又是永和宫里的,他不会拆娘娘的台。”
“唯一能开口的就是娘娘,可娘娘不会开这个口的。”
用过晚膳,两人洗漱后躺下,在床帐里,四爷继续说:“娘娘谨慎,她是宫人出身,在皇上面前身份不够。别的娘娘说句儿女,那是慈母之心。娘娘说了就是僭越,就是心大了,皇上心里也不会高兴,娘娘清楚这个。”
李薇听了有些替德妃委屈,想起自己也是格格出身,会不会他也是这么想?
她道:“那娘娘不是委屈了吗?”
他听了一笑,素素心软,见谁都委屈。
“娘娘自己不觉得委屈。她侍奉皇上全凭一颗忠心,皇上也喜欢这样的娘娘。在娘娘那里,想凭着一点小伎俩使唤娘娘,那是痴心妄想。”
福晋这一手,其实使得不错。要是不是娘娘,而是宜妃,说不定就成了。替自己家儿子在皇上面前卖个好,不过费个孙女罢了,宜妃同族的贵人所出的四公主不就抚了博尔济奇特氏?
四爷心中有些复杂,福晋渐渐成熟,手段比起她刚进阿哥所时真是不一样了。可她的劲偏偏不跟他往一处使。他的冷落不但没叫她想着奉承他,反而把脑筋动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叫他颇为失望,还有些沮丧。从娘娘到素素,他遇上的女子都是对拥有她们的男人一心一意。比如娘娘对皇上,素素对他。偏偏福晋不一样。
她的骨头太硬了。以前手段低劣还好说,现在她的手段、城府都历练出来了,能惹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大。
这次是她没号准娘娘的脉,下回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要彻底冷落福晋,却要顾及弘晖,让他投鼠忌器。那孩子心地纯善,又敏感多思,这个年纪也算个半大人了,过两年就要给他安排丫头,教他人事,转眼就要娶妻了。
他沉思片刻,道:“娘娘喜欢额尔赫,叫她进宫相伴,到时你跟着进去就是。皇上如今去娘娘那里少了,偶尔去坐坐用茶,你们也是要回避的。”
叫他这么一说,李薇的心算是暂时放回肚子里了。
四爷说得有道理。照他这么说,德妃确实不会对抚蒙的事多加议论,更别提推荐额尔赫了。
她一放松,今天又悬了一天的心,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睡前心想明天要记得给额尔赫宽宽心,今天福晋叫她陪娘娘打牌,把孩子的胆子都快给打碎了。
四爷还想再交待两句,一转头她都开始打小呼噜了。无奈笑笑,替她把手放回被子里,再掖掖被子角。
下回她们进宫,叫大嬷嬷跟着吧。大嬷嬷跟宫里的人头熟悉,真有事来不及告诉他,有大嬷嬷在也能转圜一二。
再想起福晋,他想是不是该给福晋找些事做?把她的目光从素素这里引开?
耳畔是素素规律绵长,轻柔细软的呼吸声,渐渐的他的眼皮发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外面,玉瓶叫人锁上院子门,转到茶房来问:“苏爷爷,要不要再添个火盆?您到钱通他们的屋子去眯一会儿多好。”
苏培盛筒着手打哈欠道:“不用,不用,何苦叫我扰了他们的觉呢?我就这么靠靠就行。”去那群兔崽子的窝里睡,还不够恶心的呢。
玉瓶也不多劝,反正她是要去歇一歇了,道:“那苏爷爷,我就先下去了?这里有热水,您要是渴了就喊人,外头留着人呢。”
苏培盛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歇吧。”
玉瓶走后,苏培盛从炉膛里扒出来一个拳头大的烤红薯,捏捏又埋回去了,还没熟呢。他突然想起前院的张德胜,忘了叫人去前头说一声了。
前院,张德胜见赵全保不回来,苏培盛也不回来,这都快十点了,主子爷还回不回来了啊?
膳房的一个小太监跑来问他:“张哥哥,这灶上还放着水呢,再烧就干了,主子爷还用不用啊?”
张德胜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主子爷的事也是你能问的?”
小太监背过身去呸道:“神气什么啊?”
回了膳房,见只有小路子在熄灶,连忙过去问:“这就关了?刘爷爷没说这水怎么办?”
小路子把一个个铁盖子拿铁勾子勾到灶眼上盖好,道:“搁着呗,明早咱们洗漱就不用井水了,多好!”
小太监一想是啊,乐了。
小路子检查了所有的灶,确实都好好的封上也留了足够的柴,不至于人走后就熄了。完事后,他拍拍手道:“那我回屋歇着了啊,今晚是你在这里看灶不是?”
小太监点点头,追着他不放心的问:“要是主子爷回来了,那我再去叫刘爷爷行不行?”
小路子道:“你就放心吧,东小院要过洗漱的东西了,主子爷肯定歇在那边不会回来了。”
这是他师傅说的,一准儿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