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话,秦修然没什么说话的兴趣，顾岚在这微凉的夜风里，忍不住想起大学的白楚然,已经那时候傻缺的自己。

她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是个对爱情充满了憧憬的单纯少女。

她身边人恋爱都谈得不错,她不由得也产生了向往，主要是不想再过帮朋友提包的日子,也想享受一下被人提包,以及有人请吃饭送礼物的快乐。

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以她平凡的家世、在恋爱市场上不太吃香的长相、身高和性格，要找个钻石王老五是不太可能了,门当户对一条就卡死了她,那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个有钱途的经济适用男,再通过自己的热情和努力,拿下这个男人。

按着这个标准，她在上大学第一个学期，就看上了白楚然。

白楚然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年年拿奖学金，他们两是寒假打工认识,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他们在同一家奶茶店，她收银捣柠檬，他制作煮珍珠。

他大她一届，人长得好看,脾气温和，样样都极其符合她的标准。

在某天早晨,她哈着冷气进奶茶店，他递给她一本温热的红枣桂圆奶茶时，她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当时他开着玩笑说：“这杯奶茶打六折，我记你账上了？”

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甚至感动得心跳都加快了速度。

等后来月底她发现自己工资里扣了一杯红枣桂圆奶茶钱时，她已经被恋爱眼罩蒙蔽了双眼，完全忘记了这是什么时候买的奶茶。

毕竟她天天喝店里的奶茶，喝得太多，老板都特许了她六折优惠。

事后很多年，她复盘白楚然种种行为，想起这一杯奶茶钱的来历，她才发现，白楚然是个抠搜男这件事，早就有了端倪。

那一杯奶茶绝对是他工作失误多做出来的，最后假装是为了人情扣到了她头上！！

从这杯奶茶开始，她默默关注起这位师兄。

这位师兄很有梦想，他家境不好，但一心想要出国，他说国外工资高，当码农很有前途，在国外，加班要给加班费，房子很便宜，生孩子还发钱，上学不要钱，当流浪汉都能领补助金。

他和她算了，未来他去了国外，就买一套别墅，自己种地，这样就能省下菜钱，每天白天上班拿工资，下班还可以去刷盘子，这样坚持下去，他成为千万富翁，指日可待。

顾岚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计划的人，被他的努力和坚持感动得热泪盈眶，同时莫名有了一种盲目崇拜，感觉白楚然真是她见过最能算的人。

她问她妈，白楚然这个人怎么样，她妈都要惊叹，这可真是过日子一把好手，跟他在一起，这辈子绝对享不了福。

死后合葬可能可以沾点便宜。

毕竟他那么会占便宜。

头脑发昏的她，怀揣着一颗乱撞的心，偷偷暗恋着白楚然。

她每天和他聊天，刻意接近他，帮助他，而白楚然也表露出一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态度。

比如，白楚然每天都会和她一起走路回学校，有一天她实在走不动了，他就把她背回学校。

她那时候都175了，强壮得在篮球场上都没人记得她性别，白楚然却能知道她脚疼，背着她往学校慢慢走，一面走一面体贴和她说：“岚岚，以后你要是累了，那我们就不走回去了，我认识一个大爷，就在奶茶店旁边，晚上他可以把三轮车租给咱们，10块钱一个月，我晚上载你回去，白天带你回来，你出钱，我出力，我们一起上下班。”

顾岚听到这话，在寒冬腊月，都觉得浑身发热。

她满脑子想，他为什么不坐公交车呢？他们可以一起搭公交。

但一想，公交车，十几分钟就到学校了，哪儿有骑三轮车时间长？

白楚然那是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公交车2块一趟，一天来回4块，一个月就是120，10块和120的差距，她还是知道的。

又省钱又顺道和暗恋的人感情升温，何乐而不为呢？

她马上答应下来。

他们学校允许寒暑假特别申请留校，那时候她和她妈吵架，就住在学校。

从那以后，他们天天一起从学校骑着三轮车走，到晚上骑着三轮车回。

不到一个月，他们感情迅速升温。

有一天，白楚然甚至主动给她发信息，邀请她去吃火锅。

她高兴得一夜未眠，第二天到了火锅店，白楚然早已提前等着他，等她坐下，他给她递了一块温热的毛巾。

“今天冬至，你随便点，”白楚然声音温和，“我们AA还是谁买单？”

“AA吧。”顾岚知道他不容易，还要攒钱到国外读书。

白楚然似乎领悟到了她的心意，笑了笑道：“顾岚，你真好。”

那顿饭他在细节上照顾得无微不至，极为贴心，以至于顾岚觉得，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对她这么好的男人了。

等到了结账的时候，白楚然拦住了她叫店员的手。

“等一下，我们先确认一下金额。”

他细心拿起账单，只是用目测，就算出了整个账单的总价，和顾岚确定：“咱们这顿一共吃了128，平均下来每个人64对吗？”

“没错。”顾岚扫了一眼，点头。

她算账也很快的。

确认了金额，白楚然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红色黄字的五折优惠劵，递到了顾岚面前，温润的眉眼里满是真诚：“那我的64用这张优惠券抵销就好了。”

顾岚愣了愣，没说话，那一张五折优惠劵印入她的眼睛，刻入她的脑海，深深烙进她的心里。

他这么穷了，为什么还要来吃火锅？

是为了陪伴她啊！

五折优惠劵很好抢吗？在女生面前用优惠券代替自己那一份钱很容易吗？

得多不要脸才能完成这件事？

节俭得这么有创造力的男人，太少见了，是她运气好，能从茫茫人海中捞出这么一个奇才。

她把白楚然的行为在心中美化了一番，一个贫穷、聪明、坚韧、有执行力、且不卑不亢的形象在她脑海中勾勒而成。

这就是她喜欢的师兄，而很明显，师兄也喜欢她。

不然，为什么后来那两年，总是和她拼三轮车，和她一起出去吃饭、玩耍、甚至买衣服？

他一个如此贫困的人，为了陪伴她，想尽办法去搞优惠券。

其实她也试图学习他去搞优惠券，企图两个人折上加折，然后吃霸王餐。

很可惜，她没有白楚然的能力，每一次有这种五折优惠劵，她都抢不到。

后来她也问过白楚然，为什么她从来抢不到这些优惠券，而他总是能拥有。

白楚然告诉她，为了抢优惠券，他写了个程序。

写了个程序。

那一刻，白楚然在她心中越发高大了。

不愧是她顾岚看上的男人！

他们两一直这么搭伙过日子，白楚然从来不挑明，顾岚也不好意思多说，反正，能一起用优惠券，她已经很快乐。

直到白楚然大四，他收到了美国带着奖学金的offer，告诉她，岚岚，我要走了。

那一天她哭得昏天暗地，痛恨自己英语太差，不然她就出国□□工，也能跟着白楚然一起去美国。

只是她英语也过了个四级，口语停留在“见面问好说hello”，她去美国的希望只能白楚然身上。

于是她仰头看着白楚然，泪眼汪汪：“师兄，你去了美国，买了别墅，会带我过去吗？”

白楚然一愣，最后幽幽叹息：“岚岚，时间太长，我怕人心会变。”

“不会的，我不会变！”顾岚吸了吸鼻子，“师兄，我会一直等着你。”

“那我们约好了，等我在美国买了别墅，你过来种地。”

“好，我们约好了。”顾岚点头，随后突然想起来，“那师兄，你给我个信物吧。”

双向暗恋这么多年，她还没有一个定情的东西。

白楚然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他迟疑片刻，终于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玉观音，交给顾岚：“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拿着，算作这么多年……的报答。”

母亲的玉观音！

她没有听过白楚然提起自己家里，但既然把母亲的东西看得这么珍重，那看来是遗物了。

顾岚握着玉观音，暗下决心，一定会好好收藏。

随后她就听见白楚然试探着询问：“你……不给我一个回礼吗？”

“给，”顾岚坚定开口，“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回礼！”

说着，顾岚抓着玉观音，一路往家里狂奔。

她回了家开始翻箱倒柜，母亲的遗物，还是个玉观音，她得拿一个差不多同等分量，但不能太贵的还过去。

她翻了一阵子，终于翻到一个红盒子，打开盒子后，里面是一颗翡翠戒指。

她记得，这是他爸留下来的遗物，当年送给她妈妈的，她妈说了，这个就是块玻璃，她爸骗他，不值钱。

爸爸的遗物，对上妈妈的遗物，那差不多同等价值了，虽然玻璃不如玉值钱，但重要的是心意。

她拿着翡翠戒指跑了回去，学校找到了正在奶茶店调奶茶的白楚然。

她喘着粗气，把翡翠戒指递了过去。

“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是块玻璃，不值钱，但对我很重要，你拿着，”顾岚看着他，认真开口，“等我去美国找你。”

说着话的时候，初冬第一场大雪落下来。

白楚然接过戒指，认真开口：“好，我等你。”

然后他给她调制了一杯红枣桂圆奶茶，没收她钱。

这是这么几年来，她第一次从白楚然这里，薅到羊毛。

那天晚上，她坐在白楚然三轮车后面，喝着奶茶回去，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又温柔。

然后她当夜就因冷风吹太多外加身上积雪浸透了衣服冷成了重感冒，发了一夜高烧。

她在家里养病，大病初愈，就接到了简言发的信息：“岚岚，我看见白楚然和一个女的在吃大餐！”

说着，简言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图片里，是白楚然和一位卷发美女在吃饭，那是一家网红街边店，他们在窗边位置，面对面坐着，桌面是丰盛的大餐。

那间店顾岚知道，进去起步人均一百五，她从来没去过，白楚然更不可能带她去。

她顶着她妈给她带着帽子，穿着家居棉衣，穿着拖鞋一路狂奔到那家店，然后亲眼看着白楚然和那个女人笑语晏晏。

她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们吃完，她想了无数的台词，无数的理由，却都遮掩不住真相。

过往一一浮现，原来，白楚然不是抠，只是对她抠，当他对一个人好，他也可以带那个人去吃大餐。

冬天冷了这个世界，也冷了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