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决从前尝试看过几本风花雪月的话本,企图从中找出姑娘相中情郎的具体判断标准,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那些话本里的男主人公,最初多数是处境困窘的外门弟子或是家仆,但很有志气。
偶尔帮老奶奶上山打几只野味,恰好被出身高贵的大小姐瞧见,大小姐从此便开始芳心暗许。
而在凌云山上,撞见想打野味的老奶奶,比撞见满山瞎逛的大小姐的机会小得多。
想要参照话本里的因缘际遇,男主人公得先下山雇个老奶奶,俩人天天在山道附近守株待大小姐,才有可能成事。
可这么做又不太符合女主人公对如意郎君的道德评判标准。
所以陆决认为姑娘们对如意郎君的评价,往往是被表象迷惑,真实状况和她们想象中相去甚远。
或许这就是那些姑娘们莫名其妙热情的来由——是她们自己的想象。
陆决不知道她们想象中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而他很讨厌这种无法探测的期许。
他自幼就很害怕在下一轮试炼中,没达到父亲的期许,有时候他会尝试通过暗示母亲试探父亲的口风,来确定父亲希望他能有多少长进。
他不想看见父亲沉着脸失望摇头的样子,但也不希望超出他预期太多,那样的话或许会让父亲对下一次试炼抱有太高的期待。
这感觉就好像被困在湖底,只有保持漂浮在某个正确的位置才能正常呼吸,下沉或是上浮
,都会被淹死。
陆决不想承受哪怕再多一个人对他的期许了。
特别是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究竟有着怎样的判断逻辑的时候,那就好像沉在水底的他还没找到那个可以容身的准确位置。
相比于那些正常人,他的这些胡思乱想,不符合常理。
因为其他师兄和师弟们都觉得他眼光太高,或者说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还有人直言不讳玩笑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似乎所有人都不太关心被“占完便宜”后的姑娘会想些什么。
不可思议,他们一点负担都没有。
陆决不想跟任何人谈及自己古怪的想法。
收集木雕已经是他最后的坚持了,除此之外,他得尽可能做个父亲眼里的正常人。
“不懂得怜香惜玉”,并不算是太糟糕的误解,不澄清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很快,事情逐渐脱离掌控,因为接力舞游戏开始了,几个女修几乎厮打着朝他撞过来。
陆仙君再次很“王八蛋”地紧急离场,跑去树下找些食物,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碌。
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陌生男修,不知道是哪一堂的小辈弟子。
陆决隐约听见几个字眼——“幻术系”,“肯定不一样”。
几乎没经过思索,陆决下意识将剑气引动气流,以便更清晰地探听那两人在聊什么。
“怪不得听说魔界遍地是美人,我们凌云山可就挑不出第二个她这姿色的了。”
“说来也怪,那慕梨乍看虽然好看,但初见也没觉得惊为天人,倒是多看几次就越看越挪不开眼,她该不会是用了什么魅术吧?”
“那岂不是对我们俩都用了?那丫头想要什么好处?”
……
陆决夹烤肉的右手一顿,随即丢掉木叉,端着碟子里仅有的两块碎肉转身迅速走远,那两人的闲谈莫名让他反胃。
两男修没察觉剑气,依旧聊得兴起,并开始探讨如果慕梨主动示好,会是想从他们这里要什么好处。
另一个人透露说,前阵子,眀判堂的师姐一直吹嘘慕梨用心引决解开了她多年的心结,一共只收了她七颗灵石。
按这么计算,慕梨的胃口不大,他俩或许能满足她的需求。
年长些的男修刚开始分析慕梨晚上跳舞的时候每个动作的含义,肩膀陡然被猛然一撞!
身为金系修士的他,居然硬生生被撞得跌坐在地。
两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就见录勋堂的首席弟子陆师兄面无表情地从他们之间走过,把一只空木碟“啪”地扔在用过的餐具堆里,扯了快葛布低头一下一下的擦拭手指。
有挺长一段时间三人都保持沉默。
跌倒在地的男修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声无息地站起来,陆决没说话,他都不敢开个玩笑给自己找台阶下。
陆决低着头用力擦手指,嗓音闷沉,像是自言自语:“她才刚满十五岁,见识少,比同龄人更单纯。”
他没有说名字,但说完后就侧眸看向身旁两个弟子,等他们表态。
正常而言,如果要掩饰心虚,他们俩应该先问一句师兄在说谁。
但是陆决那眼神和扑面而来的可怕压迫感,没有给他们留下嬉皮笑脸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