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真人的仙府建在平坦葱郁的山坡上, 占地远不如凌云仙府广阔,地势也不似凌云仙府那般高低起伏。
穿梭在殿阁楼台之间, 不需要登高下坡, 慕梨手里抱着小胖崽,走了许久都毫不费力,心中不禁感慨还是堂主们会过日子。
凌云仙府建在山顶上, 虽然高低起伏气势磅礴,但各座楼宇之间都要经过陡峭的石梯,住久了实在废腿, 尤其是她还要抱着不肯自己下地跑的实心胖崽。
以后她若是能写书发家,也要像无忌真人这样, 在平缓的山坡上建个花园似的大庄园。
参与贺寿的弟子很多,慕梨抱着小天尊, 所经之处, 都会有弟子抱拳行礼,但他们脸上的神色都不大开心。
慕梨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种正式场合, 所有弟子都穿着各堂对应级别的常服, 府里的侍童和仙府来的侍童都穿着侍从常服。
只有慕梨穿了身海棠色织金流云百褶裙, 配玉白色交领素衫。
这套衣服还是她在铜镜前比划好久才决定的,整体色调稳重,裙摆露出一抹淡红,既不失严肃,又能为寿宴增添点喜气, 理论上的满分穿搭。
谁能想到其他参加寿宴的宾客全都穿制服呢……
慕梨这身独特而醒目的打扮,简直把“我就是清越宗来的奸细”写在了脸上。
小天尊又非要她抱着, 所经之处, 所有人都得朝她行礼。
一登场, 仇恨值就拉满了。
她想小声问阿兰,为什么来之前不借她一套侍童装束。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她名义上依旧是小天尊的姨娘,阿兰若是建议她穿侍童装束,会很失礼。
这事得慕梨自己主动要求,然而她压根没想到,生日宴会上的来宾会统一穿制服。
这一晚上,她怕是又得承包全场的仇恨值了。
跟随侍童指引,来到天禄阁的主宴会厅,状况反而不那么糟了,因为主厅很大,但人很少。
五位堂主还没到场,一群修士都围着角落一张放着古琴的长桌,低声攀谈闲聊。
段恒也在其中。
看那群修士的穿着,该是五堂的弟子都有。
陆决所属的录勋堂,弟子统一是玄底金纹、暗红金丝滚边配色的常服。
不同职务和辈分的弟子,常服的图腾和肩纹都有差别。
段恒所属的卫峰堂是藏青底色配银色刺绣滚边。
谢寂川所属的供奉堂是金黄配肉桂色暖色调常服。
秦郁所属的修心堂弟子是黛绿色常服。
眀判堂常服都是白色系,穿着如此仙风道骨的颜色,偏是最让慕梨头疼的一群人。
此刻五堂弟子都围站在段恒周围,其他几位首席弟子都还没到场。
慕梨刚进厅不久,视线就跟段恒撞上了,她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段恒身旁有个卫峰堂修士一直在跟他说话。
慕梨打算跟阿兰先去角落的矮桌旁,等候几位堂主到场落座。
这时候,段恒抬手打断了身旁人说话,隔着人群看向慕梨,朝她坚定地点了下头,示意她过去。
慕梨只好哄小胖崽暂时让阿兰抱一会儿,自己起身走去段恒身边。
段恒语气坦荡地跟周围各堂司君与牧史介绍慕梨的身份。
一瞬间,周围气压急剧下跌,慕梨被一群高等修士带着敌意的凝视压得呼吸困难。
但也只有短暂的沉默,周围许多人还是很给段恒面子地跟慕梨敷衍客套了几句。
除了眀判堂弟子。
白景耀受罚养伤期间,虚花真人完全藏不住愤怒,“虚花师尊因外宗奸细遭受录勋堂堂主欺压”的事传遍凌云峰
。
整个眀判堂上下,已经把“恨慕梨”当成了忠孝大义人间清醒的高贵品质,即便在段恒的引荐下,眀判堂六个白衣修士依旧没露出半分好脸色,甚至有两人还昂起头摆出宁折不弯的高傲架势。
如果换做平日,段恒会追究那几人的失礼过错,慕梨知道他肯定会。
但今天不一样,要是寿宴开始前,眀判堂的人为了她跟卫峰堂的首席弟子发生争执,就算这六人最后受罚,也会变成反抗段恒拒不与外宗奸细为伍的英雄,反而对段恒名声影响很不好。
所以,眼看段恒要发作,慕梨先一步笑呵呵地开口说:“想到今晚将有幸面见诸位师兄师姐,我辗转反侧两晚上,只想到个‘凌云峰第七百三十六代弟子’这个响亮的称号来介绍自己,真不知道段师兄究竟在家想了多久,才想出‘凌云峰第一位幻术系弟子’这样的称呼来给我面子。”
一群修士愣了片刻,有两个师姐“噗嗤”捂嘴笑出声。
周围人也紧跟着朗笑出声,有几人顺势称赞段师兄虽铁面无私,私下却是最细心体贴师弟妹的兄长。
话题一下子被打开,众人对凌云峰是否有过幻术系天赋灵根的弟子展开了探讨,对待慕梨的态度变得亲厚许多。
那六个宁折不弯的眀判堂修士反而变成了异类,被众人排除在外。
段恒与众人攀谈之余,禁不住用赞赏的眼光看向慕梨。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在遭受排斥的境地中,如此云淡风轻地自嘲玩笑,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紧张气氛。
慕梨没注意到段恒的惊讶,让人降低防备心并感到安全舒适,是她本职工作中的重要一环。
她将来还打算继续老本行,成为凌云峰第一心理医生,迟早得跟凌云峰里的弟子打交道。
毕竟仙门内部的诊疗费可以用灵石结账,消费水平比山下城镇高许多,没准能跟写书挣得差不多。
聊得正欢的时候,周围人嗓音戛然而止。
慕梨也警惕地收声,顺着众人转身行礼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虚花真人板着脸走过来了。
虚花真人看起来很生气,但他长了一双眼角略微下撇的狗狗眼,不论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有点委屈,气势不太吓人。
但跟在他身后的白景耀就不一样了。
一个多月没见面,白景耀依旧是那副温和带笑风度翩翩的样子,但明显能看出他唇色发白、精神颓靡,像是大病初愈。
慕梨听过阿兰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白景耀因为意图草菅人命,被虚花真人按门规处以鸠刑。
据说这是一种被关在特殊阵法中遭受剧痛、持续七日的酷刑,会损失大量修为。
这让修为本就磕碜的白师兄雪上加霜。
六个宁折不屈的眀判堂修士总算找到了组织,一脸委屈愤怒地走去站到虚花真人身边,在他老人家耳边小声打报告。
慕梨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猜想可能是在说她坏话的同时,还报告了段恒替她撑腰、胳膊肘向外拐的“恶行”。
果不其然,听完悄悄话后,狗狗眼的虚花真人怒气冲冲地瞪了眼段恒,然后“哼”地别过头,气得像被踩尾巴的小狗。
虽然也是上百岁的人了,但虚花真人外表看起来依旧三十出头,头发也是全黑的。
阿兰说,五位堂主中,只有乾空真人和无忌真人发白如雪,其他三位堂主都保持着三十岁上下健硕又不失稳重的外形。
到了合体期的修士,外形年龄可以随心所欲,乾空和无忌之所以保持白发,慕梨猜想他们有可能是更想被陌生人当做长者对待。
随着开宴临近,今日的寿星无忌真人来到主宴会厅,他一袭金色长衫气宇轩昂,五官轮廓深邃英朗,双目炯
炯有神,笑意如春,爽朗豪迈地上前跟虚花真人打了声招呼。
这气场跟谢寂川还挺像,果真每一堂的弟子气质多多少少都跟他们的堂主师尊相似,慕梨对这位堂主还挺有亲切感。
陆决他爸尽常真人应该也快要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