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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郑晴寒久违地做了个梦。

自从她开始忙得家都没法回之后,就基本没再做过梦了。大脑清楚地知道身体的疲惫,每次合上眼入眠时都在争分夺秒地深度睡眠,抓紧一切时间高效率地休息,躺下来后就像昏迷一样,哪有多余的精力留给光怪陆离的梦境。

不过或许是她最近因为想着修复和辰辰的关系,大大降低了加班的频率,精神上也得到了放松,所以梦境悄然前来造访。郑晴寒即便是在梦里,对自己的掌控力也很强,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并对眼前的场景记忆犹新,完全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她正在梦一件发生过的事情,地点是谈家老宅的花园,郑永昌和郑庆和正沿着曲折的石板小径并肩向前走,空气中飘过来浅淡的烟草味道。

谈家底蕴比郑家好上一些,谈老爷子谈正清本人品味也比较出色。谈家的别墅庭院依中式古典庭院风格修建,回廊水榭,假山流水,颇具风雅气,也很容易藏人。

五年前的她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屏气凝神,专注地侧耳倾听,对意外碰上爷爷和堂弟的谈话感到惊喜,聚精会神地留意着他们那边的动静,想着最好能听到一点关键性的信息。

睡梦中的郑晴寒以上帝视角,冷静地旁观着眼前的一幕。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但一点想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她看着从两个人口中说出的话语,随风传进五年前的自己的耳朵里。

“爷爷,堂姐越来越没规矩了,今天明明是两家聚在一起庆祝她怀孕的,结果你看她,在餐桌上就差点和自己的公公吵起来,真是够败兴致的。”

“这你可就错了。”郑永昌悠悠地说,“今天除了她,其他人的兴致可都好得很,而且在她闹了一通之后,变得更好了。”

郑庆和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说啊爷爷?明明堂姐……”

“她说要让孩子姓郑,谈家那边都很不高兴是不是?”郑永昌淡笑一声,平和地道,“这是故意演给咱们爷孙俩看呢。实际上他们巴不得这这个孩子姓郑,她这么一闹,正中人家下怀。配合她表示反对,只是为了打消她的疑心,让她不会因为目的太容易达成,反而提高警惕而已。”

郑庆和茫然地回:“这,我怎么没听明白?谈时墨和堂姐是正常商业联姻,又不是入赘到我们郑家。孩子不跟自己姓,怎么想都是种耻辱吧。怎么您说得好像谈家反而很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当然是所图甚多。”郑永昌冷漠地回,不屑地笑了一声,“谈家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堂姐虽然是个女人,但能力强是公认的。她生的孩子要是姓谈,谈家的那个私生子哪能放心,这岂不是又给谈时墨添了一大助力,威胁他在谈氏的地位。而这个孩子要是姓郑……”

郑庆和意会过来,了然地接口:“那这个矛盾就被转交到了咱们家。只要这个孩子跟着她姓郑,堂姐的位子就坐得更稳了,也更有底气和我竞争。如果这孩子能顺利继承郑氏,那谈家再想办法把它认回来就是了,这买卖划算,稳赚不赔。”

郑永昌没说话,只赞赏地笑了一声,对孙子的推导表示认可。

随着这个疑问的答案被揭晓,郑庆和在恍然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但是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爷爷,如果这个孩子姓郑,又真的顺利接手了郑氏,谈家要怎么把孩子认回来?我堂姐既然有让孩子跟她姓的魄力,就不可能有什么传统思想,觉得孩子应该再改回谈姓吧。”

郑永昌平静地说:“女人的心天生就是软的。她是没那种传统思想,所以谈家也没打算用礼法束缚她。你说她今天为什么敢在两家聚餐时提出来这件事,公然和自己的公公谈建锋叫板?”

郑庆和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谈时墨肯定答应了。”郑永昌淡淡地说,“你堂姐觉得自己在谈家不是孤立无援的,所以才有这样的底气。她认为谈时墨是站在她那边的,本来就强势,又有人帮衬,当然敢闹起来。”

郑庆和疑惑地问:“难道不是吗?”

郑永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庆和,你也是男人,肯定知道男人的自尊心有多强。”郑永昌慢条斯理地道,语气胸有成竹,轻描淡写,“谈时墨为什么愿意由着她胡闹,当然是因为有所图。不然呢,因为对你堂姐是真爱?”

这个假设属实很离谱,听得郑庆和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我之前一直在琢磨,谈家有好些个适龄待婚的小子,为什么最后是谈时墨让你堂姐挑中了,毕竟出身和成就都没什么亮点,就算是觊觎郑氏,好歹也要推一个更出色些的人才像样。”

郑永昌沉着地说:“现在看到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我心里差不多有数了。谈家对你堂姐的调查很详尽,很清楚你堂姐会为什么样的男人心动。患难与共,又沉稳包容,他们按照你堂姐的需求,给她量身定制了个男人出来。果然,你堂姐很痛快地就上钩了,对女人打感情牌总是很有效果。”

郑庆和嬉笑的声音渐行渐远:“他们肯定没想到爷爷这么英明神武,把所有的事情都猜到了!所以谈时墨肯定也是知道谈家的打算,和堂姐委以虚蛇了?仔细想想她还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郑永昌轻斥的声音也慢慢在风中消散不见,“她要是不可怜,倒霉的就该是你了。别有什么妇人之仁,再说这条路也是她自己选的,只不过是千挑万选,还是技不如人,正中人家的陷阱而已。”

祖孙俩边聊边向前走,俱都没发现这里还站着个悄无声息的家人。郑晴寒收回远望的视线,看向廊柱后的阴影当中,五年前的自己。

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在肚子上,眼睛睁得很大,眸中有震惊有仓皇,还有一些摇摇欲坠的弧光。她死死抿着唇角,没发出一点声音,就那么站了很久很久之后,慢慢蹲了下来,抬起一只手,严实地捂住自己的脸,手指蓦然收紧。

睡梦中的郑晴寒在上帝视角安静地旁观,清楚那时的自己表情一定相当难看。

也相当脆弱,所以死死地抬手捂住,不想让此刻的自己让任何人看见。

郑晴寒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和谈时墨结婚还没有多久,但作为两个同病相怜,互相依靠的战友,以及同床共枕的夫妻……郑晴寒不否认,当时的她是在慢慢软化的。虽然因为警惕心极强,大概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不过这个孩子的出现,以及她对于他们孩子的规划,姑且可以算一个佐证。

当时谈时墨已经来到了百废待兴的嘉华娱乐,着手打造起自己的班底,全力运作谈致北和方舒雁。离开了谈家的高压管控,事业上反而有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意思。郑晴寒当时的处境要艰难得多,郑庆和空降过来,在老爷子的撑腰下和她打擂台,她初初接招,感觉处处都受掣肘。

这个孩子的到来虽然有意外的成分,但对她来说却很及时。郑晴寒第一时间想到了下一代的事,这个孩子如果能跟她姓郑,那她面临的性别压力就会大大减轻。郑庆和还没结婚,即便马上制造出个孩子,也比她肚子里这个晚,她在下一代上姑且还算占到了先机。

她表面淡定,实则严阵以待地跟谈时墨说了孩子姓氏的事,出乎她的意料,她刚开了个头,谈时墨就已经点头答应。

“我这边没问题,谈家那边你不用管,到时候新生儿户口我们自己去上。”

郑晴寒准备了一长篇和他分析论证的腹稿都没用上,卡壳了一下:“……你其实是不太在乎孩子跟谁姓的类型吗?你们谈家不也是有家业要继承吗?”

一方面是确实不太在意。另一方面,谈时墨说:“这个孩子能让你的处境好很多吧。他跟谁姓不重要,但如果能帮上妈妈,孩子应该也会高兴吧。”

商业联姻,各有家业,郑晴寒不可能和他细说郑氏的糟心事儿,他们各自忙碌,其实也并不常有空闲的相处时间。他们还处在互相磨合的新婚阶段,而郑晴寒在这一刻,无法克制心头涌上的欢喜。

有的女人会为给自己买买买的男人心动,有的女人会为记得自己生理期、知道给自己递红糖水的男人心动。郑晴寒以前对自己的取向不是很明确,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了答案。

她大概会为,不用多抱怨,就知道她的难处,能与她共渡难关,相信她的能力,也给予她支撑的谈时墨……心动吧。

虽然时日尚短,还不是什么矢志不渝的爱情,需要经过更多的沉淀和考验,但是……

郑晴寒笑眯眯地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亲昵地蹭了蹭,信誓旦旦地承诺:“一胎跟我姓二胎跟你姓,我这人很公平的,就这么说定了。”

那个时候还有在想,和这个男人再生一个的事情。

这个想法终止于偷听到郑永昌和郑庆和谈话的那天。睡梦中的郑晴寒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自己,一时也有点唏嘘,难掩遗憾地想,那个瞬间,她可能确实算是失恋了吧。

可能是梦里的情绪太激烈,郑晴寒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居然还有点莫名的湿意。她惊奇地眨了眨眼睛,转头朝一边看去。谈时墨刚坐起身,见她望了过来,动作一顿。

“吵醒你了?”他问。

郑晴寒打了个哈欠,掩饰住眼睛里的湿意,摇了摇头:“做了个梦,突然就醒了。离我的闹钟响还有半小时?那我再睡一会儿。”

“不用这么准时。”谈时墨提醒她,“今天不去公司,辰辰那个叫小林的玩伴要过来。”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之下,郑晴寒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对,他妈妈今天也要过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妈妈,我很少打这种无准备之战……”

放轻松。谈时墨淡定地说:“不是说十点才过来,时间还早。”

那倒也是。郑晴寒又不是什么热衷保养的贵妇,还需要做什么复杂的造型,对洗漱换衣服来说,现在的时间绰绰有余。郑晴寒想通之后,懒散地又靠回床头,斗志恢复到正常水平。

这么一折腾后睡是睡不着了。郑晴寒拿起自己的手机处理消息。周日的大早上,又是她平常还没起床的时间,要处理的事情很少。她简单地回复了一会儿,很快无事可做,顺手又点进社交平台,继续搜谈时墨相关的词条,打算充分掌握他不守男德的证据,用作下次互相嘲讽时的素材。

输入他的名字搜索,内容刷新出来,郑晴寒突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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