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闵被外面窸窸窣窣的响动吵醒, 外面天色还是黑的, 只有天际一小块白色忽明忽暗，彻底亮起来估计还要好一会。

外面的声音其实不吵，甚至不仔细听都听不到。坐起来盯着对面贴满犬槐小时候的涂鸦看了一会，唐闵忽然感觉有些晕眩, 不强烈, 但是若隐若现的非常恼人。

唐闵摁了摁太阳穴，起身走出了房间。

客厅亮起了灯, 一个鼓囊囊的背包放在椅子上，里面装的应该是检测怔的仪器。

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咕咕噜的烧水声, 唐闵走过去, 看到犬槐在煮一大锅面。

犬槐回过头, 看到唐闵有些诧异：“我吵醒你了？奇怪, 我记得我关了门的。”

唐闵：“这么早去勘察怔？”

“对啊。”犬槐捞着锅里面的面条, “这边的路不太好走, 早点去早点回来。反正你也醒了, 要不要一起吃。”

犬槐端着两碗面放在了桌上，一边吃一边在张纸上涂涂画画, 在做最后路线规划。

唐闵沉默地吃了几口：“把规划书给我看看。”

“我找找。”犬槐放下筷子，把旁边椅子上的背包拿过来，翻翻找找递给唐闵一张叠成一小块的纸。

犬槐：“你别不相信我，我在这方面还是很靠谱的, 而且规划书是通过了顾药老师的同意，就算你不相信我, 也要相信顾药老师吧。”

唐闵指着规划书的一个地方：“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

犬槐拿过来一看：“这个是要额外勘察的意思, 这边地势险要, 测起来可能不准确, 所以要山顶和山脚要各勘察一次。”

点了点头，唐闵拿过去继续看。

犬槐呼噜了一口面，放下碗道：“你不会想和我一起去勘察吧？”

藏在规划书后面的眼睛抬起扫了他一眼。

“错觉？不对吧，我怎么感觉你就是这个意思。”犬槐急得抓心挠肝，“唐闵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

唐闵放在规划书：“这不是很明显？”

“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去？”直到唐闵点了一下头，犬槐才敢确认，“那真是太好了！”

这次任务果然没接错，唐闵愿意支棱起来了，这可是唐闵变好迈出的第二步！

犬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安静下来，一会问唐闵怎么想着要去的，一会又把所有的东西都全部翻出来重新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唐闵勺子里的汤洒出来一大半。

冰冷的视线一下子射向对面得意忘形的犬槐：“再闹不去了。”

犬槐一秒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吃自己的面，只是那双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睛灿若星辰。

吃完，正要把碗筷端进厨房，犬槐看见唐闵碗里还有一小半的面没有吃完：“怎么了，是面合不合胃口吗？”他放的是唐闵的量啊。

“没什么胃口。”唐闵道。自早上开始，那股晕眩一直存在，四肢有点软绵绵的。

犬槐：“不会是水土不服吧，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唐闵感觉也是，起身往外面走：“没那么脆弱。”

太阳从东边升起，照亮脚下一望无垠的黄土。

念能将唐闵托在半空中，唐闵望着脚下成堆倒下的人形怪物：“这里居然有这么多魇人。”

犬槐站在一块凸起的沙丘上组装检怔仪：“是啊，下城区常年饱受怔的侵袭，以前小镇里面时不时就会有怔闯进来，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同伴，我们才被迫学起了体术，其实也不是体术，我们没有途径学正规体术，只是在和怔的战斗中学到的一点解怔技巧罢了。”

收回念能，唐闵脚尖踏上了这块沙丘，落在地上：“只有呓体才能让人变成魇人，这里都是无天赋，又是怎么产生呓体的？”

“不知道，以前不清楚怔产生的原理，所以没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现在想起来就很奇怪。”

检怔仪开始工作，等待着勘察结果，犬槐皱起眉：“明明我们都不会产生怔，这些怔是哪里来的呢？”

“能产生大量怔的只有上城区。”唐闵淡淡道，“说不定是他们故意投放过来的。”

犬槐捏紧拳头，声音压抑着愤怒：“那么多人被怔夺走了性命，明明他们才是制造怪物的人，明明他们自己才有能力解怔，为什么非要把它们投放到没有丝毫还手余地的普通人里面，他们到底把这里当成了什么。”

黄沙被风吹起，唐闵眯起了眼睛：“垃圾场吧，没用的东西就随意丢弃在这边，对他们来说，怔也是没有必要存在在上城区的垃圾。”

犬槐全身的肌肉绷起。

唐闵提醒他：“别忘了老师提醒我们的事。”

犬槐略带迷茫地望着唐闵：“什么事？”

果然忘记了，唐闵：“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们的任务只是勘察而已。”

犬槐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低声道：“可是这是我的家乡，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我知道了，造成这么多人死亡的怔是上城区造成的。”

“那你想做什么，讨回公道，让他们付出代价？”唐闵没什么感情地道，“就凭现在的你，能抗衡一整个皇城么。”

犬槐低着头没有说话了，但是不多时，抬起了脸上却没有了明显的负面情绪：“你说得对，我还没有能力对抗他们，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把古武式尽可能地教给下城区的人，让他们自身强大起来，不再受怔的威胁。在后面的事，以后慢慢来吧，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

被主角盯上了啊，唐闵看向皇城的方向，忽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嘀——嘀——”检怔仪响起了声音，两人过去看，检怔仪屏幕里刷出一行行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

唐闵报，犬槐记，一份数据被拉了出来。

唐闵扫了一眼，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的怔好少。”

犬槐挠了挠头，“不应该啊，以前这里的怔可多了，不管是异生源还是呓体，一抓一大把，会不会是我们什么东西弄错了。”

犬槐又重新检测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唐闵：“看来这是准确的数据了，可是这边魇人数量这么多，不是这么几只呓体可以制造出来的。”

犬槐把检怔仪抗在了肩膀上：“我们去更深的地方看看。”

然而不管在哪个地方，检测出来的数据都大同小异，成熟怔的数量少得可怜。完全低于了外界普通地区的标准，低到不正常，同时魇人的数量也高到不正常。

“这边的魇人完全变成了怪物，没有恢复成人类的可能性了。”唐闵身侧念能涌动，魇人还没靠近，就被张牙舞爪的念能挥下了悬崖。

另一边的犬槐手里拿着两根随手捡的木棍，冲进魇人堆里面，地上尸横遍野。

犬槐压住最后一位魇人，这位魇人完全看不出来人类的五官，鼻子凹陷，眼睛黑洞洞的，残缺的牙齿凸出，喉咙里发出破铜锣般的尖厉声音。

犬槐举起木棍，用力插在了魇人的脖子上，魇人僵硬了一瞬，胡乱挥舞的手臂直挺挺倒了下去。

犬槐盖住了魇人的眼皮。

解决完那边，唐闵走过来：“快检测一下这里的怔情况。”

犬槐在检怔仪上面勾选几个选项，等待着仪器的结果：“魇人不算怔，那我把这里的魇人全都解决了，也不算脱离任务吧。”

唐闵看了他一眼：“你还真不嫌麻烦。”

犬槐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抹掉脸上不小心沾上去的血迹，但是他手上衣服上也全是血渍，根本抹不干净。

叹了口气，犬槐放弃了，转头看见唐闵，别说衣服了，就算鞋底也没有弄脏多少。

犬槐感叹了一句：“念者真好啊，杀完魇人都不会弄脏衣服，血渍可难洗了，小时候每次伊婶帮我洗衣服的时候，都是一边骂我一边洗的。”

“你就这种冲到魇人堆里面的打法，能干净才有鬼了。”唐闵颇为嫌弃地离犬槐好几步远。

“幸好我早有准备，在背包里带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样回去也不用担心吓到人了。”犬槐得意道。

等待的过程中，犬槐忽然道：“听说人的念能总量是不变的，如果今世的天赋值很低，那下一世成为高天赋者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唐闵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低天赋者用来自我麻痹，和用来酸其他人的人借口罢了。”

犬槐一想：“也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下一世岂不是很惨，算了算了，还是假的好了。”

监测完毕，两人又向更深处进发，他们离小镇有了一段距离，唐闵没有刻意记路，反正犬槐都知道，跟着走就行。

随着深入，地势变得复杂了起来，周围是大大小小的崎岖怪石，不管走到哪里，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幸好犬槐对这里很熟悉，几年没有回来也能自如行走在里面，还跟唐闵科普这片石林和那片石林有什么不同。

“以前师父总带我来这边认路，他可狠了，带我走过一遍就把我扔在这里，要我自己回去，走不出来只能饿死。”犬槐跟唐闵讲他小时候的故事。

唐闵饶有兴致地听着，他对犬槐受难的事情一向很感兴趣：“然后呢，你找到了么。”

犬槐：“找到了，不过我不是靠认路，我闻到了师父烤肉的味道，循着味道找过去的。”

唐闵：“这里离小镇可有一段距离。”

犬槐摆摆手：“没有那么夸张，师父没回去，在另一座石林上等着我呢，我绕了半小时就找到了。”

唐闵：这也很夸张了。

两人走到了一个逶迤复杂的地势段，像刺一样的石头堆叠在一起，让人无从下脚。

犬槐是体术者，这点地形对他造不成太大影响，灵活而轻松地穿梭在里面，唐闵更省心，管他什么地势，飞过去就行了。

犬槐还在下面爬坡，顺便把没救的魇人都砍了。

唐闵可没他那么好的耐心，已经带着检怔仪飞去很远了。

对比完地图，确认下一个勘察点就在这里，唐闵放下检怔仪，看了一眼四周，重新低下头捣鼓仪器。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拳风从侧面袭来，在即将达到唐闵的时候却忽然停在半空。

唐闵调整好所有数据，转过头看向这位突然出现的健壮男人。

笼罩着唐闵的保护罩现出原形，半透明的雾气将拳头紧紧包裹住，猛地往外一振，把力道全数奉还给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