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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刀,砍下去。
挥刀,砍下去。
肖沉麻木地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久的虫族,他早已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在战斗。
他的眼睛浑浊晦暗,大脑早已停滞不动,麻木得连疼痛也感知不到。
他大概是快要死了吧,肖沉迟钝地想着,却连产生什么情感的心力也没了。
耳畔有谁在尽全力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听不懂,只本能地去砍。
那人狼狈地闪开,却并未远离,伸出的手小心翼翼地扶在他的肩上,想要用力摇晃他却又不敢使出力气一般,最后也只是轻轻地抚着。
耳边的那个声音愈发清晰起来,他听见那个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还在发着抖,唤着他‘黑蚺’。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费力地去看,只看见了一张很美的脸。
肖沉迟钝地大脑缓缓地感叹着,真的是好美的一张脸。
花镜让红狐砍掉黑蚺的头的时候红狐还在想,以黑蚺的实力,就这些虫怎么可能还需要把头砍下来?比这再惊险十倍的情况他也经历过,那个时候黑蚺都完好无损地出来了,怎么可能会被这些虫子难倒?
他急着来,没看到肖沉的直播,只设想着恐怕等他人到了黑蚺早就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说不定还会嫌他来得晚,就像以往他们一起的许多次任务一样。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黑蚺会成这个样子。
红狐从没见过黑蚺杀虫族会用这么狂暴的刀法,刀光闪烁间收割尽无数虫族的生命。黑蚺平日里杀虫族一向都是利落而潇洒的,像一只高傲的黑豹,神态透着一股残忍冷血的餍足,而不是像现在,宛如一个战斗机器,那般麻木。
他从没见过黑蚺这种神态。
黑蚺似乎是认出了他,安静了下来。他们在的地方还算安全,红狐小心翼翼地让黑蚺靠在他身上。
黑蚺伤得很重,他几乎都成了一个血人,人也消瘦得厉害,最严重的是他的眼睛。黑蚺靠在他身上,红狐握着他的手,手心湿了一片。
红狐惊得去看,那一只手伤痕累累,软得像一条条死肉。
他刚才竟是用这样的手在战斗吗?这样的手紧抓着刀该会有多疼,可黑蚺挥刀的姿势却那么稳,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这该是多么坚强的意志力。
“黑蚺,你的手是怎么了?”红狐反应过来后崩溃极了:“你的指甲呢?你的指甲呢黑蚺!”
而被询问的人早已没了力气回答,浑浊的瞳孔像极了一条死鱼。
“……红,狐?”肖沉吃力地问着,熟悉的气息让他的眼神渐渐有了一点神采。
红狐急忙道:“是我,我是红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他还是没忍住道:“你的眼睛呢?
你的眼睛怎么了?”
肖沉迟钝的大脑终于辨认出了这是他兄弟,红狐的脸。
他突然就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委屈,明明之前他都已经决定好要杀了肖夜枫,见到了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旧友却一下子忍不住,之前被他刻意压下去的种种情绪全都反了上来,把他强装镇定的伪装击溃得七零八碎。
他觉得丢人,可又怎么也伪装不下去。
对着红狐他也不管自己脸上都是血和伤,他把自己埋进红狐的肩上,终究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肖沉死死地握着红狐的手,没了指甲的指尖瞬间就溢出血来,可他浑然不在意,只死死地盯着虚空的地方,嘶哑的声音透出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疯狂:“我要、我要杀了他啊!”
“我好恨、我好恨啊!”肖沉道,他喑哑不成调子的声音泣着血,甚至染上了哭腔。
红狐整个人怔愣住了,黑蚺的话没头没尾,红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没见过黑蚺有这般鲜活激烈的情绪。
黑蚺太强了,自然也就傲气,他谁也不放在眼里,没有谁能让他情绪有什么波澜。
他从来都是淡淡的,不屑一顾的,没有谁能被他放在眼里,他从未有过这般歇斯底里,仿佛不死不休的情感。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那一向目空无人的眸子里罕见地染上了悲伤,鼎鼎大名的冷面战神此刻极近疯狂,没人敢直面这样的黑蚺,除了红狐。他只觉得眼前的黑蚺明明说着最狠厉的话,神态却悲伤而疯狂,似乎被逼到了极限一般。
猎人杀人也是要进监狱的,进了监狱猎人再不可能成为猎人,会被消去精神力,从此都不能再进入猎人学院。
黑蚺一向冷漠,那个人到底是谁,能让黑蚺即使是不做猎人也要杀了他?
红狐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对黑蚺做了什么,他心里一突一突地疼。
他咬着牙,紧紧地回抱住黑蚺,红着眼道:“你要杀人,我就跟你一起杀!”
“就算是进局子兄弟也陪着一起你进!”
他们是最为熟悉的战友,即使黑蚺要去的地方是地狱,他也会陪着他一起,绝不会迟疑半分。
阴冷的监狱中只有虫族的声音细细簌簌,黑蚺的身体冷得他心慌,红狐只觉得自己眼前被泪水模糊得厉害。
黑蚺那么恨虫族,他们居然还把在衰弱期的黑蚺和虫族关在一起那么久,任这些肮脏的虫族欺辱他,折磨他。
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红狐恨得平日里那双多情魅惑的细长狐狸眼也睁大,目眦欲裂的绯红眼角泪滴像珠子似的滚落。
不远处,风浪激荡的海水中,肖肆正在拼了命地赶过来。
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有事,肖沉……
再等等他,再等等他这最后一次!
他不知道,肖沉早就在无休止的等待中耗尽了心力。
这一次,他不会再等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