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进来很是关切地同他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至于学业什么的,他还真不是那么在意,毕竟对于他来说,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乐骋的身体健康就好。
至于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反正家里其实也不缺什么,他要是最后不想读这个书了,当然也是可以的。
反正家里也有钱,就算乐骋什么都不干,也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李老爷又不是那种一定要孩子光宗耀祖的性子,考得出功名当然是好事一桩,要是考不上,那也正常,不必强求。
林夫人的态度其实也是如此,家里两位长辈对于孩子的期待都不高,毕竟有了先前那样痴傻的经历,他们只希望乐骋好好的就行。
李家少爷自然也知道父母亲的想法,不过他倒也不是因为这些缘故才想要念书的,而是日子太无聊了,他想看书都不识得字,只能认得一些简单的,自己小时候曾经学过的字。
但是仅凭这些,根本看不了什么书,因此他才会早早地让家人请了先生来教自己认字。
而他学习的速度自然也很快,或者说是出乎意料地快,他学起东西来,基本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的程度了,因此只是简单的识字而已,对于他来说并不难,这么些天来,他就已经能自己看书了。
来教他的先生心里自然是有些惊诧的,他先前也听说过李家少爷的事情,其实上门之前,早就做好了遇上一个不太知事的少年人的准备。
却没想到这孩子不仅稳重得很,而且学起东西来这么快。
这让这位先生不由得开始想,难道人痴傻过后,脑子反而会变得更加聪明吗?
不,不,应当不是这样,而是李家少爷本身就不笨。教书先生这样想着,心里忍不住可惜,要是这孩子小的时候没有出事,正常长大的话,按照他这样的水准,说不定也能有个神童的名号呢?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如今大家讲起李家少爷来,也只会说他年少时痴傻,后来运气好,遇上个厉害大夫,治好了。
而他现在这个年纪也大了,就算是学东西学得快,过目不忘,也不好说是神童了,最多只是经历波折了些而已。
教书先生这样暗自感叹着,李老爷却还不知道这事儿,反正在他眼里,这孩子总是最聪明伶俐的,谁都比不过他,厉害些当然也很正常。
等李老爷走之后,院子里又变得平静了些,偶尔还会有其他婢女下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这些人本就是从小在这个院子里伺候的,和少爷一向亲近,虽然如今少爷恢复了之后,显得沉默了许多,不再像是从前那样活泼,但是人却还是没变的,总归还是个对人对事都很和善的性子。
先前有个婢女不小心将水洒到了他身上,他虽然不像是从前那样以为这姐姐是和自己玩水,但也没有出声责骂,只是默默地擦了擦自己的衣袍,没说话,又坐回去了。
因此,这些下人们倒是很快就熟
悉了这个性子不同的少爷,虽然不会常和他们玩了,但是依然是那个少爷,只不过就是话说得少了一些而已。
所以没过几天,这些下人们就恢复成了原来的状态。
这会儿,正有人在外边小声地聊着什么,李乐骋没仔细听,但是话却像是被风吹到了他的耳边一样,他还是听到了这些人交谈的话。
“你知道嘛,那个堂少爷,不是,就是那个李弘文,他已经被判了罚,要流放去了。”一个小姑娘悄悄地和自己的同伴说着,她先前称呼惯了李弘文,这会儿一时半会没改过口来。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这几天没出门呢,不过怪不得老爷今天发赏钱下来了,原本是因为这事儿。”
回话的这小姑娘显然消息不灵通,不过反应倒是很快,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这笔意外之财是从哪儿来的了。
两人就在外边叽叽喳喳说着今日得来的这笔银子,神情都很是快活,甚至都已经不是很关注李弘文的事情了,反正这对于她们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而屋子里的李家少爷,听了这话,也一下子心中恍然,怪不得今日父亲来他这儿来了两回,原来也有这事儿的缘故。
因为太高兴了,想来看看他,但是又不想提起这件扫兴的事情,所以才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李乐骋想起那个从前和自己玩得不错的族兄,心里却并不像是父母亲担忧的那样,反倒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想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他当然很是清楚对方想要害死自己的,但是如今人也已经被捉住了,对方也将会有自己的下场,那么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情便也就结束了,不必再想那么多别的,徒增烦忧。
而李家少爷记得更多的,其实还是自己从前十来年的回忆,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才是更重要的。
他偶尔还会觉得,从前那种状态其实挺有趣的,虽然是个几岁孩子的心态,但是无忧无虑,每日都很是快活,根本不必想别的事情。
而如今这样神思通明的状态,他也很能适应,仿佛是以一种全新的角度看待从前看到过的东西一样,同样很有意思。
因此,这般说起来的话,李家少爷其实才是家中适应得最快的那一个,仿佛他中间根本没有那么一段曾经断层过的经历一般。
对于他来说,了解自己从前并不知道的东西,就很有趣了,因此他这段时间才会常常找各种不同的书来看,觉得读书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其他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少爷实在是可惜,这般爱书又认真,前面十几年可真是浪费了,不过现在恢复了就好,只是不要太过劳累就好。
有时还会借着老爷的话,请少爷出去走动走动,可别像是一下子从外边疯跑,变得如今这样窝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
不过还好,一般只要是她们说了,少爷都会听一听,去别处园子里转一转,或者上街去逛一逛,买点小玩意儿。
旁人见了他这副正常的模样,初时
难免有些诧异,但是见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人已经变得正常了,自然就是和旁人一样,还会有什么区别呢?
哦,要是真说起来的话,这李家少爷正经起来,脸上不带笑,仔细打量模样还是很俊秀呢,他们先前还总是觉得这只是个傻子,是个皮猴子呢。
如今再看,竟是个大大方方的少年人了。
……
而岑家这边,自从前些天买好宅子之后,他们便准备去拜访方昭和赵娘子去了。
虽然先前两家其实是有好几回来往的,但是这还是方玉成第一次正经上门去拜访他们家。
临去之前,岑霜还见到一祖父安静地坐在庭院之中,静静地饮茶,杯中茶水却久久未动。
她看着对方的样子,并没有上前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想着,大约一祖父也有些情怯的意思,不敢去见一见从前认识之人的坟冢,仿佛没见着坟之前,人还活在这世上一样。
因此她也只是看了两眼,便悄悄回了自己的屋里。
等到第一日,他们三人便去了小景村,那儿离岑家有好一段距离,他们到那儿时,已经快要是中午时分了。
方昭早早地就在村子门口等着他们了,见着人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兴奋,远远地就跑了过来。
“舅公,”他招着手,没跑几步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然后很是开心地同他们三人都打了招呼。
见着他,两位祖父的表情也很是柔和,方玉成摸了摸他的脑袋,应了一声。
然后方昭便带着他们进了村子,一直走到了自己家。
那屋子看上去和村子里的其他屋子差不多,只是稍微偏僻了些,周边还是有些邻居的。
进了门之后,赵娘子便满面喜色地出来迎接他们,急忙招呼着他们坐下,然后让方昭去倒点茶水来。
方玉成和岑良便放下了手中送来的东西,和赵娘子来回寒暄了几句,当然,主要说话的还是岑良和赵娘子,方玉成其实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像是看出他的不适应,赵娘子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主动提起了,带方家舅舅去山上看看,婆婆和夫君的坟冢都在那边。
方玉成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答应了。
几人便又往山上去了,这边山坡背面有些荒凉,他们弯弯绕绕了几圈之后,终于到了一处地方,赵娘子便指着两处坟包,轻声说着,“左边是夫君的墓,右边是香婆婆的墓。”
方玉成只是静静地上前走了两步,走到了两个坟冢前,仔细打量着上面的字,然后安静地站立在那儿。
墓碑上的内容,他看着觉得很是陌生,但是细细想来,阿香婆婆,其实他还是记得对方的模样的,对方在他脑海里还是年轻时照顾姐姐的中年妇人模样,如今竟已成了一个老婆婆,如今躺在了这儿吗?
而另一边的人,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只记得,对方那会儿还是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呢,如今他自己的孩子都大了
。
但是明明是比自己小的年纪,却这样阴差阳错去世了,他甚至都没见过对方长成之后是什么模样。
如此想来,是不是他活得太长了呢?
方玉成在他们面前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和岑良,赵娘子一样,将供物放到坟前,又点了两只香,插在坟前。
站在一旁的方昭和岑霜,也默默地给两人上了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