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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因着铁锤娘的爹便是这村中的村长,她自幼便是趾高气昂,不是骂这家的男人,便是骂那家的姑娘。

一向敢怒不敢言的村妇们,看着铁锤娘落荒而逃的样子却是开怀大笑。

其中一个瘦弱的村妇,小声说道:“你得罪了她,日后在村中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明枝低眉笑道:“我约莫要离开此处了。”

裴渊已然发现了她在何处,莫说时不时来纠缠,便是来打扰也是分外困惑,还不如趁早离开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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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渊感觉自己的心脏仍在隐隐地抽动,被文舒搀扶着躺在客栈的床榻之上,眉目之间虽是有着淡淡的担忧,但嘴角却是微微的勾起。

“文舒,她真的活的。”

“是的殿下。”

裴渊忽然想起明枝方才说她已然嫁人了,眉目之间的寒冽似是要冰冻了整个屋子。

明枝说得没错,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若嫁给了那个农户,那便派人杀了,小女孩倒是可以留着。

明枝只能是他的,若是她不走,那便迷昏带走。再唤宫中人把长华宫妥善修葺,这样她永永远远地可以陪在他的身侧,就算是笼中雀又何妨。

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得陪他在冰冷的陵寝之中。

他冲着文舒缓缓摆手,吩咐道:“去查查枝枝究竟嫁给了谁,还有这些年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文舒应后,便离去了。

裴渊看着窗外的落日,忽然想起了与明枝第一次相见那日,兜兜转转他们再次相逢了。

一夜未眠。

裴渊若是查出了安安是他的女儿,把她抱走怎办?

想到此处,明枝心底的不安使得她一夜未眠,看着女儿熟睡的脸颊,除了这双杏眼,三庭五眼竟是与裴渊别无二致,若是长大些便会越发明显。

老话常说:“女娃总是会多像父亲一些。”

她的安安却是连性子都像了裴渊,聪慧中带着些许偏执,喜爱之物定要牢牢护着,不喜之物便是送她也不会要。

看着她因着炎热而踢翻的小被子,似是要醒来一般。

明枝拿起手边的蒲扇,轻柔地扇着微风,暗念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天边既白,明枝便把女儿早早唤醒,拿起早已准备的小背篓,把幼小的她背在身后,上了山。

就在明枝前脚刚走,裴渊已然行至了她的院落前。

他今日专程穿了一袭竹青色丝绸长袍,同色的发带和发冠也是分外雅致,俨然是一副翩翩君子,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样貌。

还未行至门前,他紧着捏着手中的信笺,心间却是分外的紧张和欣喜,他侧目问向文舒:“孤可有不妥之地?”

文舒自知殿下所言何事,他奔波了一夜先是给殿下寻了雅致的衣衫和发冠,又暗探了明枝这些年的近况。

就在临出客栈前的一盏茶时间内,他已然照了三回镜子,就连问话也问了五次。

“殿下,自是人中龙凤,今日却是愈发俊俏。”

裴渊深吸一口气后,怀着惴惴不安地情绪,敲响了明枝院落的大门。

手中的信笺已然查清了明枝在这江南小镇的过往,她刚来此处便带着还在襁褓中不会哭的哑巴女孩,这几年也并未成亲,也并未嫁人。

就连帮助她的农户,也是她在三月前认识的。

想到此处,裴渊心间隐隐有了一个期待,他已然死去的心脏似是重新在胸膛中跳动,既然没有成亲,那他们便可以继续。

想起对他天然亲近的小女孩,他甚至在想:“既然明枝康健的活了下来,那安安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她那么小,那么软,甚至还未到他腰间。

想到此处,裴渊的情绪似是愈发的高涨,尽管眼中虽有泪花,但终究是欣喜的。

但断断续续的敲门却没有人开,裴渊狭长的眉眼微眯,一把便推开了房门。

只见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甚至连人影都没有。

此时他的心仿若从高台之上直跳而下,就连嘴角噙着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文舒看着屋内的物什还都在,赶忙说道:“殿下,主子身上没有多少银钱,她的东西还都在。”

倏然间,还未等他回话,一个黑衣人跪在了裴渊的面前:“主子,今日江南总督邀您在平洲城密谈匪首之事。”

裴渊眼神满是留恋地看着此处,在离去前吩咐道:“看着此处,若是有人回来,速来报我。”

-

夜已漆黑一片。

明枝在深山中猎户曾经居住的茅草屋中躲了一日,尽管那里已被她擦拭得分外干净,但安安的身上仍是起了不少红色的疹子,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她,还时不时地挠着自己的身体。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要面对。

明枝给安安换了一袭干净的衣裙,把她塞进香暖的被窝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在月光的照耀下,在林中疯玩了一日的安安便陷入了睡眠。

她缓缓地闭上寝室与正堂之间的房门,拿着一个锦绣的盒子,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便缓缓地坐在了木凳上。

静候那意料之中的客人。

吱呀--

随着这扇破旧的木门被不停的被推动,明枝看着木门上修长而又带着些许惨白的手指,心间却是有着些许怨怼。

当木门全被推开的时,裴渊身着深蓝色绣银丝广绣的长袍,头戴一支白玉发钗,蓝色的发带和其余的头发都散在了身后,面冠如玉,芝兰玉树,泛红的眼眶,久久地凝视着她。

他似是没有料到明枝正端坐在堂前静静地等着他,但转念一想,明枝本就是聪颖的性子,怎会不知他的所为。

明枝看着裴渊身着的衣裳具是她曾喜爱的那般,便知晓了他今日来的目的。

“想必太子殿下已经把我调查清楚了。”

裴渊眉眼低垂,颔首应道:“嗯,随我回京。”

“殿下和那户部尚书的嫡女没有成亲吗?若是有了正妻,何至于纠缠与我,就当我死了。”

裴渊在听到此话时,瞳孔一震,此事并未流传开,他反问道:“你如何知晓?”

明枝却是被此话气笑了:“殿下如今敢做不敢当了吗?”

“不,当初皆是权宜之计,我并未有娶她的意愿,皆是为了拉拢户部尚书,当初扳倒瑞王,他功不可没。”

“所以,还在围猎场后的山林间与她幽会?”

明枝说完后,看着裴渊的面容,心底的怒火便止不住的往上涌。

裴渊自知自己错了,丝毫没有狡辩,只是静静地听着明枝的质问。

他一向低沉的声音此时也带了些许沙哑:“是我对不起你,自从你走后,我总是会出现幻觉,似是察觉到你还在。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你了,你可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发誓,若是一朝登基,这后宫中不会有任何的女人。”

明枝听到此话后,淡淡地说道:“殿下嘴中说出的话,从不做数。”

裴渊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安安是我的女儿吗?”

明枝却是笑了:“不是。”

还未等裴渊回应,明枝便再次说道:“当我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前一刻钟,却看到了孩子的爹在与别的女子幽会。这本是个满心欢喜的事情,就算它是庶出的孩子,我也不在乎,因着这是我慕家的下一代。我甚至还拿了保胎的丹药想要它长久地能在我的小腹中。”

“真是好笑,你的幕僚指鹿为马的本领也是厉害,保胎药竟是可以说成毒药。那毒药被灌到我的喉咙时候真苦,仿若吞了火炭一般,真是灼人,身体里的每一处都仿若被搅碎,重建,再搅碎,再重建。我那时绝望地想,你看看我,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皇权就这般诱人吗?我甚至都感受到孩子在我的小腹中缓缓流出。殿下,你还记得龙帐中的那一滩血吗?接受现实吧,它早就随着当初的明枝一起死去了。”

明枝唇齿轻启,硬生生把自己撕裂了许久的疤痕再次剖给裴渊看,甚至要他把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安安是她的在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绝不允许被他人抢走。

裴渊听到此话后,身子已然在微微发晃,眼眸中已然布满了血丝,他这些年的每一日皆在悔恨之中,半分都不敢回忆围猎那日的场景。

今日听完后,心脏的刺痛已然愈发的明显,满眼通红,声音嘶哑地说道明枝:“那安安是谁的孩子?”

“与你无关。”

裴渊似是被此话激怒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手指紧紧地攥着桌角,猛然站了起来,指着安安睡觉的寝室,低吼道:“明枝你就这般扎我的心,你便要为了一个天生残疾,甚至哑巴的小丫头抛弃孤吗?”

他通红的眼眶看着明枝,眼角似是有着些许晶莹。

倏然间,明枝气愤地端起手边的茶水便泼到了裴渊的脸颊上,专程为了来见明枝唤人制作的衣衫,此时已满是狼狈。

明枝气愤的胸膛已然不停的鼓动,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莫要这般说她,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况且我这农舍自是盛不下太子殿下这尊大佛,还请您速速离去。”

裴渊修长的手指甩去了脸上的茶水,看着明枝的背影,仍是守礼有节地冲着她行礼道:“抱歉。”

随后便脚步虚浮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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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渊离去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她似是有些后悔,心间满是焦急但手脚却分外轻柔地推开里屋的门。

果然,安安已然苏醒,甚至魂不守舍地看着明枝,见她进来后,神情慌张地便要她抱。

但手中仍是捧著书写的小木板,慌张地把写好的东西给明枝看:“阿娘,我不是你的宝宝吗?”

明枝紧紧地抱着安安,似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声音坚定而有力地说道:“安安自是娘生的宝宝,方才的话皆是骗那人的,莫慌莫慌,阿娘摸摸毛,吓不着。”

安安却是不信,阿娘一贯都是温和,甚至连她做错了事情都没有惩罚过,不像隔壁的哥哥总是被他的娘亲拿着棍子追。

她继续写道:“阿娘骗安安。”

明枝把拿起床榻上的小被子,缓缓地盖在她的身上,安抚道:“我自知你一向聪慧,虽然才将将满四岁,但神智却是与七八岁的孩童一般。我不会骗你的,你自是从我的腹中生出的孩子,你脖子后的胎记,便是我的一模一样。”

安安被此话说服了,她窝在明枝的怀中却是分外的有安全感,她思虑了许久,还是写下了这句话:“那个叔叔是爹爹吗?”

爹爹这个词实在是太过熟悉而又陌生,她自幼便听着周围的孩子叫,但她却怎么也没有。

她也想被爹爹举在头顶,骑在他的身上,若是她被人欺负了爹爹还会不顾一切来救她。

当她和大胖哥哥被小流氓们欺负时,那个叔叔却是如同话本中的将军一样,从天而降,再次救了她。

那时她想,若是他是爹爹就好了,他的怀抱既暖和又是香香的。

当她听到裴渊反问时,心底也满是疑惑。

但阿娘之后说的话,却是狠狠地伤了她的心,原来爹爹之前不要她们了,好像还很坏。

明枝在女儿满是疑惑的眼神中,轻轻点头。

安安一向聪慧,她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但此刻她又心中又有了一丝慌乱。

她看着现在居住的房舍,就算是放到宫中便是拿来当柴房都会显得分外寒酸。

她轻抚着安安的额头,思索了良久,缓缓说道:“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

安安摇头。

“他是大魏最有权利的人,三五年内他便是这个国土唯一的皇帝。”

安安虽是知晓皇帝的意思,但终究是太过年幼,还是迷迷糊糊,她写道:“比县令还要大的官吗?”

明枝笑道:“傻丫头,皇帝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官,一般的县令是不会见到他的。”

她此时已然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了女儿的手中,若是跟着她,虽然不缺宠爱,但物质上终究给不了她很好。

她自私地想把女儿揽在怀中,陪着她。

但若是她长大成人记恨她怎办?若是她想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怎办?

虽是从她生出的崽,但天地之大,她不应在此一隅之地。

想到此处,她的声音已然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是他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终究是第一个孩子,靠着他对我的愧疚和对你的怜悯,你若是随他回京,能住大房子,周围会有许多陪你的宫女,会嫁给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而非跟着娘,在这农户土房之中。”

安安听着明枝的话,却是以为明枝不要她了,撑着她的臂膀站了起来,便紧紧地搂住了明枝的脖颈。

没有哭泣声的哭却是分外惹人疼,感受着安安如同露水般的泪珠不停地低落在她的身上。

她眼角的泪花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滴在了安安还带着些许奶香的小衣裳中。

安安粉嫩的小手胡乱地擦拭了眼睛,拿起自己的小板子,分外认真,一笔一划地写道:“娘去哪,安安就去哪,他不是安安的爹,安安不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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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明枝才起身,便看到了旁边已然荒芜许院落,却是在一夜之间变得分外整洁。

就连桌椅家具所用的木材具是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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