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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司澜和昊微也匆匆朝百香苑赶去, 甫一靠近,便听到宛转悠扬的调子在庭园内响起。

“朱门玉雕勾阑上,裴郎倚身呷萱茸。”

那声音绵绵似水, 温柔动听, 不是女子却胜似女子。

司澜和昊微挤进人群,只见庭园内灯笼如火, 暗影幢幢, 穿着红色喜服的桃渊,身段纤细瘦弱,举止温婉轻柔, 他好似在舞台上, 半阖眼眸,忘我的唱着曲儿。

“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裴郎聃红遑遑逃,怜舞婆娑痴痴笑…”

这曲唱的像是桃渊和裴迦初遇的故事。

那裴郎倚在墙阑上, 看到隔壁小怜在唱曲, 调侃问对方是男是女,小怜便故意嗔裴郎为夫郎, 反倒把那裴郎吓得仓皇逃跑……

裴迦缓缓朝唱曲的人儿伸出手, 双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 他一把搂住桃渊,哽咽唤着他的名字。

“桃渊……”

然而桃渊像是听不到他的话, 依然在断断续续唱着曲。

“桃渊, 我是裴郎啊, 你看看我……”

裴迦轻声唤着桃渊, 可桃渊还是一副呆滞模样, 不给裴迦任何反应。裴迦只得红眼看向司澜, “司神医,他这是怎么了?”

司澜走近桃渊,伸手摁住桃渊的百会穴,发现桃渊的尸身现在被一股执念控制住。

那是桃渊死后仍然不愿意散去的一缕执念。

先前桃渊的尸身被秽气占据,导致这股执念无法进入桃渊的身体,后来司澜斩杀了将军府附近所有的秽气,这股执念才又重新掌握住桃渊的身体。

司澜没有回答裴迦的话,转而道,“裴将军,桃渊所唱的曲子是……”

“是《戏裴郎》。”裴迦脸上闪过一瞬怅惘,喃喃道,“这是桃渊自己排的曲子,为的是纪念我们的初遇。”

司澜拧眉,桃渊的这缕执念与桃渊和裴迦的初遇有关,若化解了这股执念,桃渊的神智便会短暂清醒。

或许只有桃渊的话,才能让裴迦接受桃渊已经死了的事实。

“小心。”

司澜正思考间,手肘忽然被昊微拉住。

下一瞬,只见一股魔气汹涌而来,众人都被魔气卷倒在地上,吓得尖叫起来。那魔气窜过众人,直奔向桃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走桃渊的身体。

司澜见状,立即施法追向魔气,昊微也跟了过去。

远处天际,一大股黑色魔气宛若乌云压世,翻滚不息,桃渊的身体被带进那股魔气中后,迅速消失。

司澜亦是跟着闯进魔气里,刹那间眼前变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十指飞快合上捻着阵法口诀,那一股股翻滚的魔气很快便被击散,天空又复晴明。

然而四周却不见桃渊的身影了。

“对方返回去了。”昊微沉声说完话,转身返回去,

司澜不疑有他,跟在昊微身后返回去,离将军府近了,他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魔气。

这个狡猾的魔物。

居然还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昊微落到将军府后院,司澜落到他身后。

院内杂草丛生,墙壁斑驳,冰凉月色洒落一地,衬得四周暗影幢幢,阴森可怖。这里应是一座废弃的花园。

司澜压低声音,上前一步追上昊微,“确定在这里吗?”

“嗯。”

司澜屏气凝神,轻轻挪着步子,观察四周的情形。

破烂的窗柩纸随着夜风发出呜呜声响,一扇木门倒在门槛上,他一步步踏上台阶,走进房间。

房间一半浸在月色中,一半溺在阴影里,房梁上蛛网摇曳,地上则铺满灰尘,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他转身离开的刹那,却忽然一掌击向门缝里藏着的人。

那人本来隐藏着身形,见司澜转身,还以为安全了,却猝不及防被司澜打一掌。

那人闷哼一声,迅速化作一团黑气,窜出门想要逃跑。

司澜却又精准出手捏住那黑气的命脉,黑气中顿时传来一声呼喊。

“尊上……痛痛痛……”

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一位白衣乌发男子,那男子脖颈此刻被司澜捏住,喘不过来气,表情扭曲,脸色被呛红。

司澜松开手,白衣男子顿时捂着脖颈,大口喘气。

“尊上,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司澜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将军府作乱的魔物,居然是那个瘫痪了一百多年的右护法,宋也。

司澜磨了磨牙,看向四周。

随后,另一位大抵是知道瞒不住了,也悄然显出身形,穿过墙壁,慢慢走到司澜跟前。

“见过尊上。”宋丞脸上倒无被抓包的羞愧,坦然行礼。

司澜怒极反笑,“你们俩在做什么?”

“尊上,我们来将军府也是为了解除大甬之咒。”宋也缓过来气,站到宋丞身侧。

“哦,既是如此,那你们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不愿意来见我?”

宋也抬头看了一眼宋丞,似是想和宋丞对好口供,可宋丞却不想再瞒下去,直接道,“还请尊上赎罪,那大甬是我和宋也打架时,不小心放出来的。”

宋丞一路追杀宋也,追杀至大甬山,两人打架时不小心劈开了大甬山,这才放出大甬。两人意识到不对劲后,一路追随着那大甬来到人界宁安将军府。

这几日他们潜伏在将军府里,想办法解除大甬之咒,在察觉到司澜的气息出现后,宋也便提议先隐藏住气息,悄悄行事。

毕竟,如果被司澜知道为祸人间的大甬是他们放出来的,只怕司澜会直接灭了他们。

宋也倒无所谓,就是怕哥哥难过……毕竟哥哥那么喜欢尊上。

想到这,宋也闭了闭眼,满脸绝望,“尊上,不关哥哥的事,是我一剑劈开了大甬山。”

宋丞面无表情接道,“尊上,与他无关,是我鲁莽,否则大甬也不会被放出来。”

“不不,还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收不住剑,这才劈开了大甬山。”

司澜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画面,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这俩兄弟一贯如此,平日关系很差,一旦出了事却都抢着要承担责任。

司澜正要开口,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昊微,忽然朝司澜道,“大甬之事与他们无关。”

宋也闻声看向昊微,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神秘人是谁,但听到对方为他们说话,脸上顿时露出笑色,正要感激对方,又听到对方冷冷补了一句话。

“他们修为低下,解不开大甬的封印。”

“……”宋也。

不知缘何,司澜莫名信任昊微的话,听到这,心里舒了口气,不是他的两个手下犯的错就好,但面上司澜依然冷着表情,“桃渊呢?你们抓他做什么?”

宋丞施了个法,桃渊的肉身缓缓显现出来,悬在半空中。

此刻桃渊闭着眼睛,面容苍白,腮间却异常的红,像一具人形木偶。

宋也道,“尊上,我们怀疑大甬就是他死后召唤出来的,这才想着把他掳走,逼他解开咒法。”

司澜睨了一眼宋也,不置可否,走到桃渊跟前,发现桃渊体内的那缕执念走了。

兴许是被宋也吓走了,也兴许是时间到了。

执念虽然能进入到肉身中,但是每次进入到的时间有限,且肉身附近阳气太重,执念也无法进入到肉身中。

“你们二人……”司澜叹口气,“越来越大胆了。”如果不是他收到奉天神猴的竹信来人间查看,恐怕他们还一直瞒着他。

这大甬虽不是他们直接放出来的,但他们在发现大甬祸害凡间时,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他,而不是因为害怕责罚便隐瞒了下去。

若因此给人间造成劫难,只怕司澜和他们都将万死难辞其咎。

宋丞立即跪下,俯首认错,“尊上,此事是我做的不对,请您责罚。”

宋也看了一眼宋丞,也不情不愿跪下来,“尊上,您还是罚我吧。”

“放心。”司澜睨着二人,冷冷道,“你们二人都逃不了责罚,现在滚回魔界,各自领罚100鞭,禁足三年。”

“尊上,可否让我们先留在您身边,待解除大甬之咒后再回去领罪。”宋丞抬起头,眼眶微红带着几分哀求之意。

宋也听到宋丞这样说,动了动嘴角,“是啊,尊上,我们可以帮您打打下手。”

“你们别想着将功补过,就算解除了大甬之咒,回去还是要领罚。”司澜一般不动怒,但一旦生气,气就没那么好消。

宋丞听到这,立即谢罪,宋也瘪了下嘴,学着哥哥,有模有样谢罪。

这时,裴迦听到后院的声响,率着一众仆人找了过来。

看到桃渊,裴迦立即冲过去,一把抱住桃渊,眼神痴狂,“桃渊……桃渊……怎么会这样?司神医,桃渊怎么又睡着了?”

司澜解释着话,“裴将军,你不用担心,尊夫人还会再醒过来。”

“当真?”

“嗯。”

“那就好,那就好。”裴迦疯疯癫癫,两只手紧紧扣住桃渊纤细的腰,好似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桃渊,再无其他人。

“裴将军,子时三刻阴气最重,届时尊夫人可能还会醒过来,只不过要麻烦你还原一下两人初遇的场景,这样便能唤醒尊夫人的神智。”

桃渊的那抹执念一直在唱《戏裴郎》,想必对于两人的初遇还耿耿于怀。若是让裴迦扮作那墙阑上的少年郎,梦回曾经,应能刺激到那抹执念,唤醒桃渊。

“好。”裴迦应了声后,便匆匆抱着桃渊离开,目光全程没有落在宋丞宋也身上,好似压根没有注意到这突出多出来的二人,也或许是注意到了,但精力却全被桃渊占据,甚至腾不出空来追究,刚刚是谁卷走了桃渊的尸身。

司澜见裴迦那副疯癫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一旦桃渊的神智,他们二人又要天人相隔。

可不唤醒,桃渊的尸身和执念,也不会在人间留太久,这个棒打鸳鸯一事,迟早也要做。

裴迦指挥着下人,在内院搭起了简陋的戏台子,重新刷了墙壁,种了青竹,很快便布置出两人初遇时的模样。

子时三刻一到,本来躺在床上的桃渊,缓缓起身。那双眸子仿佛染上一层雾霭,朦朦胧胧,找不到焦距,脸上亦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走到戏台子上,弯着纤细如柳的腰,轻轻甩动衣袖,声音如珠玉般清脆动听。

“朱门玉雕勾阑上,裴郎倚身呷萱茸……”

裴迦此刻板做少年郎模样,倚在墙上,嘴里呷着萱茸。

然而那桃渊好似没有看到裴迦,继续自顾自唱着曲。

“试问乐怜牝牡分,怜怒娇嗔好郎君。裴郎聃红遑遑逃,怜舞婆娑痴痴笑。班主斥怜窃玉觽,裴郎怒证怜青白,怜心如水春情动,裴郎低眉亦申白……”

桃渊的那抹执念一直在唱着曲,重复那几句辞,自始至终没有对玉雕勾阑上的裴迦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的裴郎,已经在那儿等他了,可为什么他无动于衷?

裴迦从墙阑下来,红着眼,唇瓣微微哆嗦,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桃渊,那个样子,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桃渊……不要再唱了……”裴迦忽然从身后抱住桃渊,脊背佝偻着,下巴抵在桃渊的肩膀上,“不要再唱了……”

裴迦缓缓垂睫,眼泪顺着苍白凹陷的面容落下来。

桃渊仍没有给他一丝反应,直到那抹执念支撑不住,离开体内,倒在裴迦的怀中。

管家道,“司神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夫人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尊夫人的执念,应当不是他与裴将军的初遇。”司澜拧着眉,想不通,既然不是初遇,那为何桃渊一直在唱这首纪念二人初遇的曲子?

裴迦抬眼看向司澜,神情悲痛,“那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救桃渊?”

“找到他心中所念之结。”司澜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还需裴将军您仔细想一想这首曲子里,到底有什么是尊夫人所执念的。”

裴迦闻声唇角忽然勾了下,似是在自嘲,“好,容我好好想想。”裴迦说完话,抱起桃渊,一步步朝湖心殿走去。

仆人们各回各的房间,司澜等人也回了厢房。

经这么一闹大家都有些疲惫,只是受这大甬之咒的影响,困顿却又睡不着,身体无比难受。

司澜揉着眉心,缓解头痛,心里此刻还在纠结桃渊的事情,“明明没出错,为什么会化解不了那抹执念?”

昊微抬眸看了一眼司澜,淡淡道,“那位裴将军的话,不可信。”

“嗯?”

“受到大甬之咒影响的人,气息不稳,精神萎靡,而那裴将军却气息稳定,面上丝毫不见困顿,他应该就是召唤大甬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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