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池云镜没能阻止。
沐玄已经来到他前世少年时期的记忆。
望见远处高耸雄浑的完整城墙，沐玄就看出这里是繁荣时期的煌城。
四周的建筑能与魔皇宫对得上号，只是沐玄见过的魔皇宫惨败破旧,异魔修补的痕迹都是瑕疵,远不如这般震撼人心。
沐玄身处记忆主人的池云镜旁边,位置偏僻,四周无人，池云镜靠着堵石墙参阅典籍，看不见他。
池云镜十三四岁的外表,五官与今生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今生的池云镜就算性情冷漠，也有人情味，前世的眼神死寂无澜,无论脸上还是脖颈双手，只要是露出来的部位都有伤疤。
他正安静看书,一根荆条忽然刺来，牢牢绑住池云镜，尖刺深入他的身体，将他扎得鲜血淋漓。
沐玄忍不住皱眉。
原著小篇幅描写过，池云镜前世的生母，是被抓到魔界的修士俘虏。
池云镜身份卑贱,从小被魔族皇子百般欺辱。
忽然被荆条缠住，池云镜习以为常,头都没抬一下，翻了页手里的书,血沾在书页上。
“杂种。”手持荆条的魔族五皇子走过来,“躲到这里,以为我就找不到你了？”
池云镜没有理会。
五皇子的眼神像淬着毒汁，随着年龄增长，就算被他们打压，池云镜也逐渐显露出色的天赋，昨日甚至引得魔皇侧目。
从小被他踩在脚下的杂种要翻身，他怎能容忍。
还有池云镜那张脸。
他示好的女孩子，被池云镜吸引，就是因为那张脸。
五皇子将池云镜手里的书夺过来，打量道：“人族的东西。”
“魔族的典籍随处可见，不见你经常翻阅，倒是捧着人族的书看得津津有味。”五皇子挑起阴冷的笑，将书扔了，“果然是有人族血脉的杂种，心思不纯。”
“你血脉驳杂，前途有限，看书有什么用，我新弄到个好东西，带你去看。”
他不在乎池云镜答不答应，手拉荆条，拖拽着池云镜往前走，血洒了一路。
池云镜实力不够，无法反抗。
沐玄尝试用鬼气攻击五皇子，没有反应，他只能拾起掉落的书，追了上去。
到了地方，五皇子将池云镜丢进污臭的血池，里面有条大蛇，闻见活物的气息，立刻游向池云镜，张开血盆大口。
“这条蛇是别人送我的宠物。”五皇子道，“我命人挖出血池，当它的巢穴，但感觉它还是孤单，你就替我陪它些时间吧。”
五皇子在上面守着，不允许池云镜出来，少年只得在血池内与大蛇厮杀。
拼着浑身是伤，艰难击杀了大蛇，池云镜气喘吁吁，五皇子又以他杀死自己的爱宠为理由，用荆条将池云镜狠狠抽打一番，才离开。
沐玄明知这是数千年前的事，生气没有任何用处，依然气得不轻。
池云镜伤得太重，不剩丝毫力气，待在血池内一时无法出来。
一位魔族女孩匆匆跑来，从衣着上看，应当出身不低。
庞大的蛇尸横在池云镜身旁，少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沾满污血与大蛇的碎骨肉，优越面容变得血肉模糊，五官都看不清了，腐臭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魔族女孩不禁放慢脚步，她犹豫了片刻，惦记着池云镜的脸，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用魔气封住嗅觉，鞋子绕开地面的脏污，免得踩到。
“我救你出来。”
女孩不想碰到池云镜身上的脏污，身周魔气拧成
一股绳，要缠住他。
“多谢好意。”池云镜拒绝，“不用了。”
“快点，要是被五皇子发现就惨了。”魔族女孩急道，“我可是冒着得罪五皇子的风险。”
“你不用得罪五皇子。”池云镜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并未请你帮忙。”
魔族女孩冒险前来，没想到池云镜丝毫不领情，气得直接转身走人，以后再不管他。
这里仅剩下沐玄与池云镜。
沐玄发现，自己能显形了。
他与池云镜都是真人，只是因为心魔捣鬼，池云镜陷入回忆当中，忘了其他事，以为自己仍是当年身份卑贱，连仆从都能践踏的魔族皇子。
记忆里的其他魔族都会按照既定轨迹行事，无法更改，沐玄也干涉不了他们。
仅剩他们两个的时候，沐玄就获得了些自由度，像上段记忆里一样。
沐玄显形出来，池云镜看见他，目露少许意外。
应该是来魔皇宫，觐见哪位皇子的鬼族。
说不定就是来觐见五皇子的，才会出现在这里。
池云镜漠不关心敛眸，抬手按住胸口。
唯一奇怪的是，他看见这个鬼族，心跳得很快。
沐玄飘到他面前，关心问：“伤口不舒服吗。”
池云镜全身都是伤，胸口也有。
少年猛然后退一步，以免脏污沾到沐玄身上。
“你不用怕。”沐玄将他的反应误认为警惕，“我是来帮你的。”
他朝池云镜伸出手。
苍白的手线条优美，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雪。
少年的喉结轻微滚动，克制住触碰的渴望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将手藏到身后。
潜意识觉得，不能让沐玄看见自己这幅肮脏的样子。
他想请沐玄离开，但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沐玄突然袭击，抓住池云镜的手就往外拉，带他脱离血池。
池云镜的鸦睫剧烈颤了颤，明知这可能是五皇子的从属，依旧舍不得挣开，贪恋鬼怪冰凉的体温。
沐玄感觉，少年的状态就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毕竟刚受到那么严重的欺辱。
沐玄不再刺激他，松手准备拉开安全距离，示意自己无害，结果池云镜反过来抓住了他。
看见艳鬼的手被自己染脏，池云镜莫名生出快感。
他被自己的念头惊到，怕看见沐玄嫌恶的神色，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沐玄用鬼气擦掉他手上的脏污。
必然是觉得他脏了。
以这样的面目多停留在沐玄面前一秒，池云镜都无地自容。
沐玄正要往上擦，池云镜松开了他的手，语气匆忙：“不用管我，你快走。”
若被五皇子发现，沐玄定然会遭殃。
沐玄不能沦落到与他同样的境地。
池云镜不再看沐玄，转身离开。
沐玄没追上来。
这也是自然。
谁会靠近他这样的人。
那样的鬼族招一招手，就有无数人奉承讨好，结果因为他沾到了脏东西，还被他回绝，怎还会理他。
池云镜忘记从前都是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不是。
他开始后悔，控制不住停下步伐，转身回到先前的血池。
沐玄已经不在。
果然。
少年失落至极，心脏隐隐
作痛。
他在这里站了半晌，回去自己的寝宫。
寝宫位置偏僻，靠近侍从的住所，墙面老旧剥落，散发腐朽的气息，空荡冷寂。
殿内陈设不多，池云镜早晨收拾好，现如今又变得凌乱，桌椅灯盏等物砸了满地。
走得近了，他听见母亲的声音。
“我要杀魔族！”
“杀了所有魔族，杀！”
看见池云镜，女子顿时扑过来，手持从桌椅碎片掰下来的木刺，缠绕着灵力刺向池云镜。
“杀了你这个魔族！”
池云镜有一招没能躲开，被刺中肩膀。
他反手击晕女子，回屋将她放到床上，喂她服下药。
做完这些，池云镜不经意抬头，目光登时顿住。
苍白艳丽的鬼族就在窗外。
“过来。”沐玄顾及着昏睡的女子，没有发出声，而是给池云镜传音。
池云镜走出破旧宫殿，直接来到沐玄身边。
他已经将身上的脏污用术法清洗干净。
“你怎么会来。”
沐玄递出一本书，是池云镜在石墙那里看的典籍，上面的血迹已经被他清除，“你掉的书，我还没给你。”
池云镜微微抿唇，接过书道谢。
沐玄看向屋里憔悴衰弱的女子，即便在昏睡，眉头也深深皱着，眼皮时不时抖动，不得安宁。
池云镜的母亲在人界十分优秀，但被抓到魔界成为俘虏，被魔皇临幸，被强迫生下池云镜，活生生变成疯癫。
她本就不愿生下魔皇的孩子，从怀孕到生产一番折腾，元气大伤，魔皇还不给她养身体，置身于魔气浓郁的环境里，女子的身体不停衰败，过不了多久就会离世。
她离世后两三年，池云镜找办法离开了魔界。
沐玄问：“等她离开人世，你会伤心么。”
“不会。”池云镜轻声道，“那是她的解脱。”
“我本想去为你找疗伤药。”沐玄轻叹，“但是找不到。”
明知干涉不了池云镜记忆里的其他人，沐玄还想找到魔族五皇子，套麻袋敲他闷棍，不打他一顿，沐玄念头不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