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郎君, 炊具已经架好啦!在这边——”
午时一刻,日头正毒。宋祁越的腰间系起襜衣,往小厮招手的方向走去。
这小厮名唤阿桡, 今年方才十五岁。是他去年求学途中, 在寂北国的主城街道, 意外从路边捡回家中的。
那时正值冬季, 寒冬腊月、冷风刺骨。
寂北国的温度低到离谱,若是保暖措施不够, 活活被冻死都是有可能的。但这家伙却只穿着单薄衫衣,在那座大饭馆门前,满脸含凶的同一条流浪狗抢吃的。
抢不来就打架, 打不过就认命,四肢僵硬的倒在雪地中。
那模样瞧着都让人心疼。
宋祁越彼时正好从饭馆下工,刚出门就差点踩到这家伙, 又见其实在可怜至极无人关照, 这才将他带回家养了些时日。
本想着等他身体好些,寂北国迎来春分时, 就送他离开此处的。
却没想到这家伙也知道何处好、何处不好,当即便哭着喊着说要留下来,往后跟着他走南闯北去哪都毫无怨言,也不要银钱,只要能每天都供吃供喝就成。
宋祁越无奈发笑, 心道这家伙猴精。
不过他心中清楚,这家伙若是真的离开了此处, 往后恐怕还是会继续流浪的, 届时可就不一定有人同他这般, 再将其领回家好好养着了。
因此几相思量, 他还是决定将这家伙留下,并取名阿桡,一直带在身边。
回忆逐渐收拢,宋祁越面色无波,继续往河边走着。
及近位置后他立定,也并不顾远处那将军锐利的目光,只淡然的将裳袖挽起,旋即吩咐着阿桡同他一起准备食材。
“阿桡,去将这些菜洗净。”他说着,“还有马车冰盒中贮存的那只鸡,稍后你也一并帮我取出来,若再放上半日冰就都化了。”
阿桡忙应是,旋即颠颠的去准备了。
宋祁越也并不闲着,于河边先洗净了手,随即将适才经过城镇时,顺手买的一大块猪板油拿出来。
此行人多,做再多的美味菜肴,都不如做些干粮和汤。
干粮的话,胡麻饼酥脆适口,饱腹感强;汤品的话,慈姑鸡汤调理生息,更适合前面那些流民中的老人家。
这般将想法落定后,他便着手开始做饭。
而做胡麻饼,必不可少的,就是以猪油为住要点的油酥了。
这两快猪板油选用的都是色白且无杂质的,适才已经洗净,于案板上切成大小分明的薄片,而后直接冷水入锅准备熬油。
彼时阿桡正好回来,便将蔬菜和母鸡都放在他身旁,旋即熟稔的添柴控制火候。待到瞧见猪板油的颜色转为焦黄色,锅中的水也几近烧干烧净之时,便可捞出油渣放置一旁备用了。
炼油的香腻味缓缓飘散。
刚准备阖眸小憩一会的那位将军,忽而便被这味道勾的没了困意。
这人真的在做饭?
这猪油的香味浓厚,恐是要做的东西还不少,是打算分给流民的么?
思及此他眉间微蹙,旋即利落的起身往河边走去,想瞧瞧这位宋郎到底想做些什么。
但他却并未上前,只是倚在树干上,注视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宋祁越也知道有人看过来,但却并不在意,只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
他熟稔的分出了少许面粉,与适才炼好的猪油合成油酥,其余面粉则与清泉水、少许白糖合成光滑面团。而后将面团分成多份并仔细的擀开,又于每个剂子中都放好适才的油酥并包起来,继续均匀的将其擀开。如此反复,直到每个剂子都成了光滑的面饼,再均匀的抹上一层加了盐的蛋清、撒上刚刚炒好的半熟黑芝麻,胡麻饼的半成品便算是搞定了。
阿桡见状,继续添柴。
待到炊锅又一次热起来,宋祁越这才抡起大勺,于锅边扫了一圈刚刚炼好的猪油,然后将适才擀好的面饼少量多次的摊进热锅,滋啦滋啦的声音顿时在河边清晰的响起,独属于胡麻饼的浓郁香味,便也肆无忌惮的闯了出来。
前方休憩的百姓,后方巡逻的士兵,都在此刻吞咽了下口水。
但是没有将军的命令,他们谁都不敢乱走动,只能任由这股霸道的香味直冲鼻腔,勾的馋虫都要跑出来了。
宋祁越倒是不知旁人想法,毕竟他现在忙的紧,正准备烙最后一锅胡麻饼了。
“郎君,那位将军好吓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咱们看……”阿桡小声道。
他们又没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就是在此处做个饭而已,怎么那位将军的眼神如此不善,好似准备随时提剑砍人似的。
咦惹,渗人!
“他不知你我身份,自然疑心会重些。”宋祁越将最后一锅胡麻饼盛出,旋即边清洗着锅中污渍,边说道,“这位将军名唤陈云书,是咱们豫安王朝的明德大将军,四方征战多年累计军功无数,如此杀伐果断久了,自然处处都会多留些心。”
阿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宋祁越见他仍旧懵懂,颇有些无奈的笑出了声,倒也没继续同他说这些,反而是将这些刚刚出锅的胡麻饼装好,转而回头去喊那位将军。
他笑道:“明德将军,您也盯着我二人小半个时辰了,不若先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