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学生哄堂大笑，余心乐这才慢悠悠地醒过来，人明显还没回神，坐在那里小小一团，兀自发着呆，钱宸在他邻桌坐下，也将自己的笔墨纸砚取出。

林昶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开口：“钱少爷，早上好。”

钱宸手中动作顿住，侧脸看来，脸上露出适时且可亲的笑容：“林少爷，早啊，昨天都还适应吗？有哪里不适应，都告诉我！”

钱宸的笑容实在太清亮，林昶觉得自己的心霎时间就亮了，心情也变得奇好。

他强压下心中激动，点头道：“多谢钱少爷的关心，我都很适应。”

“那就好哦！以后若有哪里不知道，尽管来问我！”

“好。”

林昶认真且用力地点头。

钱宸朝他也点点头，回头继续收拾桌子，东西全部摆出来后，更多学生纷纷走进课堂，林昶惊讶地发现，钱宸已经站起身，几乎走到每张桌前，与每位同学笑着说话，走到林昶附近时，林昶听到他们的对话，基本都是问好，再问问可有哪里不适应、不会的，他钱宸一定会帮忙。

跟方才他们的对话一模一样。

一直问到林昶后桌，还是这些对话，后桌也问完，钱宸走到林昶桌前，林昶仰头去看，钱宸朝他眨眨眼，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昶装作不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每个人都笑眯眯的，还有人轻声交谈，夸赞钱宸不愧是钱家子弟，林昶这才知道，钱宸每天都会如此关照每个人。

林昶忽然就很失落。

他即便不鼓起全部勇气，钱宸本来也会关照他的。

而这关照，也只不过是关照罢了。

钱宸，钱宸学问特别好，比咱们少学一两个时辰也不算什么，余心乐要是没人盯着，估计回家路上就要偷偷闹离家出走，说什么要去仗剑天涯，哈哈哈，钱宸不放心，每天都亲自送！”

“他们俩关系可好了，说是早前在京城的时候，两人就已认识，跟亲兄弟似的！”

“余心乐家里有教拳脚的师父，钱宸正好去学！”

“我也想去学！说是江湖门派高手！回头请我爹娘去余府问问！”

几人说着说着，反而开始聊起余家那个特别厉害的师父。

林昶回想方才他们的话，更是羡慕，钱宸是当真将余心乐当做弟弟。

什么时候他也能得到钱宸这样的对待与信任。

申时中，家学散学，林昶故意磨蹭，拖到申时末，都没有等到钱宸回来，钱家家仆已经过来询问，他才不得不起身回家。将嘴角的糕点屑擦去。

钱三老爷已经要求大家拿出昨晚的功课，林昶将功课放到桌面，心里却是拔凉拔凉。

原来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个。

只是钱宸性格太好，不愿轻慢他们每个人而已。

钱家家学才办了半个月，从林昶入学这天起，大概有一个月，几乎每天都会有新人加入，林昶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发现，钱宸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热情，就好似那天接待自己一样。

甚至有几人，因为性格活泼，很快就与钱宸交好，甚至已经互相直接称名道姓。

据说休沐时，他们还会下帖子一起出城游玩。

而林昶呢。

他本就是个长久囿于孤独的人，那天深受打击之后，再没有主动与钱宸打过招呼。

当然，每天早晨，钱宸都会分别与他们问好，这也是他每天唯一与钱宸打交道的时候，林昶开始也有期待，直到一个月后，钱宸还是笑着称呼他为“林少爷”，看似热情，双眼到底泛着疏离，他也就死心了。

或许他确实是个很不讨喜的人。

他也不配与人交朋友。

也是，他最多再活十五年就得死，哪怕如今活着，也不过是个混日子的傀儡，终身都无法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竟还敢妄想钱宸这样的天之骄子与他交朋友？

林昶开始排斥每天去上学，甚至开始装病。

魏太监一天一个主意，明明是他要送林昶去勾引钱三小姐，半个月前，又怕林昶在外认识其他公子哥，手上有了人脉关系，将来要闹事，不愿再送林昶去上学。

曾先生反倒开始支持林昶去上学。

别看才学了半个月，林昶进步很大，钱三老爷名不虚传，曾先生当然只盼着林昶好。

两方人马又吵了个不可开交，那时候，林昶还心怀幻想，就骗魏太监说能见到钱家女孩，魏太监一听这话，才又允许林昶去上学。

如今魏太监还惦记着让他做钱家女婿，哪怕他装病也没用，非要送他去上学。

这一个月，林昶每天都很用功，就指望给钱宸留下深刻印象。

可是有好几次，他的诗比钱宸作得好，他的文章也写得比钱宸好，钱三老爷还夸他。

钱宸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没有与他说话。

明明其他同学考过钱宸时，钱宸都是冲上去与那人打闹很久，还互相发誓下次一定会赢，亲昵极了。

钱宸既然根本就不想跟他做朋友，林昶便也不想再学，后来的日子里，他的状态明显下滑，钱三老爷甚至找他谈过话，问他是怎么回事。

林昶也总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这天，散学后，钱三老爷留下林昶，看样子是又要与他谈话。

钱三老爷是位真君子，才华斐然，林昶很钦佩他，钱三老爷总是如此关照他，此时便觉得更为愧疚，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钱三老爷叹息，婉言劝他一通，又轻拍他的肩膀，对他道：“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莫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也常与钱宸说，令他向你多学习。“

林昶不可置信地抬头。

钱三老爷笑：“不信？钱宸常常自负学问好，总以为天下没有无敌手，小孩子家，性子便是如此傲，你们就该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爹！！”钱宸忽地从墙角冒出来，不悦道，“你胡说什么呢！”

钱三老爷摇头失笑：“好好好，是爹胡说，你来，正好你来开导开导林昶。”

说罢，钱三老爷便悠哉悠哉地背手离开，游廊上唯留林昶与五步之外的钱宸。

夕阳余晖填满游廊，他们俩尚年幼的影子都被拉得好长。

这也是林昶头一回看到钱宸生气的样子，很陌生，却也有点新奇，林昶因为太过惊讶，愣愣地看着钱宸。

钱宸狠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学问好就了不起啊！”

说完，钱宸竟是直接转身离开。

林昶更加不可置信，原地呆愣很久，他慌忙跑上前去追钱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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