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贵妃目光掠过房间,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呢,你藏到哪里去了!皇上身边用度,你我都清楚的很,他来你这之前还没什么,从你这走衣角就蹭到了赤金砂,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瞒不过我!”
“哦?”冯嫔看向章皇贵妃的视线开始危险。
章皇贵妃冷笑:“此次冬猎,一应用度皆由我调派,太子帐中用的什么东西,我最清楚,里面有一长条小几,高不足三尺,宽约一尺半,上有祥云雕花,以赤金砂点描,正合太子身份使用,所有人里,只他那里放了这小几!当时下面的人写了条陈请示,别的物件都不打紧,独此小几,乃是新制,刷的金漆尚未全干,正常使用不要紧,若大力磨蹭,其上赤金砂恐会掉,我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谁会专门去磨蹭它,便没管,不想你竟真干了这种事!”
“怎么,是悄悄过去想要勾引太子,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惊惶之下碰到了这个小几,在身上留下了痕迹,又在今日蹭到了皇上身上?我倒是小瞧了你,之前怎么看都没发现,却原来早就换过衣服配饰,生怕落下什么把柄?可惜雁过留声,水过有痕,终于还是叫我发现了!”
“你分明就去过现场,我儿是不是你杀的!还是你看到了,谁杀了我儿子!”章皇贵妃上前,恨恨看着冯嫔,“我可同你交底,我只想寻到杀我儿子的真凶,只要你同我实话实说,我可允诺你安全,此后绝不动你!”
冯嫔突然笑了:“你即怀疑我是杀人凶手,怎会让我好好的,你这允诺,自己不觉得好笑?”
章皇贵妃眯眼:“只要你敢说,我自有方法分辨你是说谎还是实话!”
“四皇子屡次对我不敬,为了你这个娘亲,做计陷害我多次,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你!”
“我劝姐姐你,”冯嫔阻了章皇贵妃的话,目光凌厉压迫,“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同我说话的好,想好了,再来谈。”
章皇贵妃盯了她良久,目光如刀锋寒戾,冯嫔任她盯,不但未退,还唇角微勾,笑的妩媚,意味深长。
对峙良久,章皇贵妃退开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先是皇上,后是章皇贵妃,前者低调但敏感,后者高调气势汹汹,哪一个似乎都不能忽视,冯嫔这里瞬间聚集到了大量目光,人多眼杂,已经不太适合停留。
想做的事也算有了收获,苏懋和太子也准备暂退。
从树上下来容易,跑出一定范围却并不简单。
苏懋不会武,也不懂得隐蔽技巧,怎么从风向和微雪中分辨有利方向,只是感觉周遭气氛越来越紧张,可能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
太子却从容的很,哪怕空中已经开始飘雪,他脚步也无丝毫滞涩,似乎天生就能从风向和雪花飘飞的缝隙里嗅到守卫气息,轻巧的避开,无声的纵跃,似在河水中轻点而过的飞鸟,静谧掠翅,转瞬远离,连那一点点出的痕迹都,迅速被新落下的雪盖住。
慢慢的,离自己的帐篷越来越近。
苏懋安下心来,看看左右:“……不等小郡王么?”
太子脚步未停:“他方才打出了信号,今夜不便再过来,一切明日再说。”
说完,看着苏懋略意外的眼神,多解释了一句:“不是他自己打的,是他身边的护卫,长公主派来的,武功很高。”
驭严一言“这样啊。”
苏懋就懂了,刚才形势变化太快,他和太子都察觉到了人多眼杂,隐有风险,长公主派来保护儿子的护卫蔫能察觉不到?必是当机立断,带姜玉成走了。
武功高强的人大约有什么默契点在身上,留下个仅有太子明白的信号并不是什么问题。
苏懋想,长公主这边对太子的态度,似乎没再想遮掩了。
外面乱的时候,正适宜悄悄打探消息,大张旗鼓行动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似乎应该借着这个时间休息调整……这个念头一出来,苏懋就摇了头。
他们和别人不一样,太子奉命查案,外面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毫无动作?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可疑。
“殿下是不是不能休息?”
太子颌首:“章皇贵妃都冲到冯嫔帐中算账了,孤怎能不顺便去收一波线索?夜里冷,你莫要再出来,好好睡一觉。”
“那殿下注意安全。”
苏懋腿上还有伤,也的确体乏无力,撑不了太久,需要休息。今晚收获其实不错,稍后调查方案不用重提,之前计划时就已讲说清楚,接下来会跟着走,希望明日醒来,会得到好消息吧。
外面雪又开始下,纷纷扬扬,不大,也不停。
有些人在这个夜晚格外安静,不管睡没睡好,总归悄无声息,有些人就不行了,一直听着外面动静,心中有无数个念头在跳,总觉得未来预感不太好。
比如六皇子。
今夜发生的事在他意料之外,先是皇上,再是章皇贵妃,卡的时间有点太巧,正好在他特别想要见冯嫔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皇上身边的那个老太监高公公,他就没有看明白过,一切似乎只是个巧合。
太子又很快找了过去,打着查案的名义,去冯嫔帐中问供,看不出喜怒,气势却也是惊人的。
这些发展他琢磨不透,但看着气氛,看着太子快速行动起来的手下,他总觉得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些事,对冯嫔太过不利,对冯嫔不利,就是对他不利,他得想个办法……
倒也不用一击制敌,必须要把太子怎么样,打乱他的查案节奏就行了,只要让他这边顿一顿,缓一缓,冯嫔自能调整过来,妥善处理,想出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有多厉害,他早就知道的。
怎么打断呢,从哪里下手呢?
太子似乎没什么短板,没有什么让人抓得住的把柄,没有什么害怕的事,过往岁月里,甚至连脾气都让人摸不清,你不知道他因什么事气不顺,杀人不眨眼,也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开心,他好像从来就没开心过。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一个人?
六皇子捏紧了茶盏,眼梢微眯。
苏懋……谁能想到呢,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真的能成为太子放在心上的人,甚至成了他身边最大的助力?
太子被废时,六皇子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这已经是结局,不管冯嫔还是章皇贵妃,所有离皇上近的人,都猜得准皇上的心思,太子本人也随波逐流,除了脾气不太好外,完全丧失了斗志,宫中形势的变化,好像就是从苏懋到太子身边开始的。
六皇子感觉自己察觉到了重点。
尽管太子一直遮遮掩掩,低调谨慎,未让别人认为他对苏懋有过多的情感,但形势走到现在,很多东西已经藏不住了。
各种思绪在脑子里不停转动,六皇子饮尽杯中茶,神情越来越放松,唇角甚至勾了起来。
对手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手没有弱点,现在对手明显有顾忌的人,再不知道往哪里打,他岂不是蠢?
这个苏懋,现在虽已经升为东厂厂公,但只是接了圣旨,时间太短,东厂的人还未来的及认主,身边并没有多少人听用……
他堂堂皇子,搞太子不太容易,需要更深更密的计划,还搞不了你一个小太监?
六皇子对苏懋并不熟悉,不知道苏懋怕什么,但总有些东西,是太监们都怕,且足以惊动人们眼球,调开视线的。
太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