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枕安死了
直到天将明时,钟元才浅浅睡去,不过稍一有响动便又醒了。
此时窗外长河之中,正迎天当天的第一抹朝阳。
见他突然醒了,姜芙手里的长衫朝前送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你怎么坐在窗边睡着了?着凉怎么办?”姜芙昨夜睡的早,起的也早,一睁眼便见着钟元倚在窗边睡着,窗子还开了一条缝隙。
她看不过眼,便取了长衫过来想帮他盖一下。
昨夜钟元有些心神不宁,想到崔枕安有可能的遭遇还有些兴奋,难以入眠,可后半夜也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许是心境所致,倒也没觉着凉。
“你这么早就醒了?”钟元也不答,只在她手中接过长衫,稍搭在自己身上,“昨夜睡的可好?”
在船上,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且这是商船,又不是客船,若非急着离京,他是不会带着她们坐商船的。
见他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姜芙忍了一夜的话终也忍不住问出:“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姜芙心思细,长久以来,她总隐隐觉着钟元身上似背负着什么,虽然他从来也不讲,但是姜芙总觉着他活的不太轻松,不同宫里的旁人,他身上带的那种紧绷之感,是姜芙难以形容的。
哑婆婆耳不得听音,姜芙问这些,也不必避着她,且她这会儿L还没醒,说也便说了。
“姜芙.....”钟元眼皮垂下,再抬眼望向她时,眼中似有星光闪动,这般闪动很是动人,“我记得你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离了京城,你想开一间医馆治病救人是不是?”
“是。”这是姜芙自打接触了医术的那天起便有的念头,她也从来不避讳。
钟元突然扬起笑脸,“那往后,咱们就寻一处安静地,去开间医馆好不好?”
“这些年我在宫里,也积下点银钱,置办一间医馆,加上吃用不费力的。”他用商量的语气同姜芙说道。
不得不讲,钟元这般温柔松快的笑,是姜芙之前也很难见到的,她坐到钟元身边来,终是再也忍不住,声音再压低一分,“你告诉我,你是不......”
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在姜芙脑海中浮起,她猜了一夜,却也只能猜到这个。
二人对视,好像读懂了彼此,可钟元又怕她误会了什么,拉过她的手,掌心摊开,在上面用食指写了一个“死”字。
“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他欠你的,用命抵了。”
掌心上似还有他轻轻划动的力度,姜芙辨认出他于自己掌心写的是哪个字。
此字一落,惊心之感袭来。
她自也明白,钟元口中的“他”指代为谁。
她也相信,钟元是有这个能力的,能让那个生性多疑之人,死的悄无声息,至死都不晓得自己到底栽到谁手上。
就这样呆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掌心,心跳也几乎跟着跳
漏了一拍,甚至不敢确定钟元是不是在同自己说玩笑。
不可置信的抬眼,似图钟元漆黑的目珠中寻到一丝狡意。
可他所给的,只有肯定。
“为什么?()”姜芙不明白,她知道钟元对她的心思,却是不懂他非何要冒这么大的险,只是为了她吗?
“他负你,我恨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钟元不愿意再瞒她,只又道,“我对他下手,不光是为了你,可我没有与他同归于尽,却是为了你......”
先前被她发现了自己偷偷藏着的那只耳坠,让两个人中间的那层窗纸捅破,亦让姜芙再也无法无视他的心迹。
自打那时起,他便想着,哪怕在她身边做个兄长也好,他亦不愿再在她面前说任何让她为难的话,可这回,他还是没忍住。
因为他入京的本意,便是有朝一日寻了机会杀了崔枕安再自尽,因为他残缺不全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让他有勇气活下去。
可是一切都在他爱上姜芙的那天起悄然改变了,他要活着,他要好好的活着,他要同姜芙在一起,哪怕给不起她任何,哪怕只能远远的见着她。
前半生他苟延残喘只为复仇,可后半生,却是为了姜芙。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避姜芙的目光,肯切而坚定,“昨天我想了一夜,咱们去沣州吧,那里虽地属北境,可不似那里偏冷,反而四季分明,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
他缓缓自姜芙面上收回目光,再次望向窗外的长河,似透过这条无边的长河便能看到昔日的沣州。
那里冬日有厚厚的积雪,夏日里的灿阳最是可人,秋风中的落叶之景如若诗意仙境.......他出来颠簸多年,想家了。
而姜芙似仍不能从方才钟元所给的震惊中拢回神思。
她只问:“是真的吗?”
那人,当真就这么死了吗?
“想来再过不久,天下就会大乱,到那时,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钟元轻叹一口气,他从未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不过当朝储君若是身故,且当朝天子再无旁的嫡出皇子之时,朝廷会发生何种动荡,可想而知。
晖帝下场如何,那都是他应得的。
都是他崔氏应得的。
“我恨他,厌他,却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的结局。”姜芙就是这样一个人,连姑母一家那样对待她,她都没有想过让他们去死,更何况是崔枕安。
可是一切因果皆不是她所能控的,崔枕安有今日也不奇怪。
“不过,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不能跟命争,只是钟元......”她微微侧过身,轻扯了钟元的衣袖,“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到了沣州,我会将我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好。”姜芙应下。
......
京中一夜宁静,无异于常。
天刚亮,方柳才起床披好了衣衫,便听门外有婢女哭急着敲门。
大早起来便这般惊扰,让方
() 柳心中不快(),隔着门板高喊了两声:“来了来了!”
身旁侍候的小厮奔出去开门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婢女心中急切,倒没想着门突然打开,巴掌险些落在来人脸上,却也顾不得失礼,忙指了门外朝方柳道:“方大人,您快去长殿看看!”
事关长殿,方柳先前面上因惊扰而起的不悦一下子消散变为凝重,“怎么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那婢女急的脸色刷白,却也不敢贸然多嘴,脑中过了一下才咬了牙道,“太子殿下好像出事了......”
谁也不敢在太子府讲出一个死字,那是犯了大忌讳。
方柳则不同,他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事关太子便无小事。
也顾不得多问,他大步奔向太子长殿。
到此时,殿内婢女长侍已然跪了一地,众人见着方柳来,似才见了一根主心骨,目光齐齐望向他,想着让他来拿个主意。
也不知怎的,见着这殿中气氛,方柳整个人头皮都跟着发起紧来,紧接着眼皮也跳了几下。这种感觉很不妙。
入了内殿,有几名医官在侧,可却在见了方柳的同时,皆齐齐相望,仇杨居所离长殿近些,也先一步到了内殿中,却在见到方柳的第一眼,朝他投来绝望的目光,“方柳......”
方柳大步迈到榻前,只瞧着崔枕安整个人僵在榻上,锦被未动,一双手塔在被外,若不看脸,似还以为他在安静睡着,可一看面容,面无血色,唇色青紫,眼珠子瞪得圆大,口鼻有黑血流出。
方柳见多识广,这模样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殿下.......”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方柳无力的唤了两声。
在场医官已知结局,却无人敢讲半个字,此事犹如天塌了。也可说,下一刻这一屋子人的性命在或不在都两说。
“怎么回事......”方柳也不该问谁,只是弯身上前去,伸手探了崔枕安的鼻息,无进无出,当真是一点生机也无。
“一早便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子殿下出事了,”现如今,敢与方柳搭话的,唯剩仇杨,“我以为是殿下又发病了,可是来此却见.....慌忙寻来医官,医官说,殿下是夜半猝死.......”
“死于何因?”方柳现在还能勉强撑作镇定,却也没了主意,这些话该如何同圣上讲?怎么讲?
“死于心疾突发之症!”仇杨道。
一提心疾,方柳眼前一亮,“钟元,钟元呢!把钟元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