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姜芙没有避开他,而是紧紧握住他手,“我在。”
她回应。
仅仅两个字,却好似填补了崔枕安内心深处所有的空白。
仅这两个字便足够了。
他别无他求。
“我的心口.....好疼啊......”似心疾又犯,且比以往每一回的痛楚都要浓烈。
唇上的黑血染黑了唇齿,他重重拧着眉头,痛苦万分。如在深渊中浸泡。
姜芙身子前探,将他头抱在怀中,试图止了他的抽搐,可将人抱在怀中才发现,这些连她也止不住。
“疼......心口......”眼前是一片漆黑,心尖儿上似有人拿着刀一片一片的割肉下来,那种痛楚根本形容不出来,他无力的抱着姜芙的手臂,几乎分辨不出此刻颤抖的是自己还是她。
这副模样是姜芙先前也没想到的,连她也不知用这方子的后果。
眼下,她也是真的慌了,看此情景,崔枕安好似活不成了。
“崔枕安.....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这就给你再施针......”姜芙捏着他的手臂说道。
其实怎么施,往哪个穴位施,她都已经没了主意。
“不.....别放开我......”此刻他好似所有的气力都用在抱住姜芙上。
他觉着这回自己命不长久,怕是挺不过这次了,趁着还勉强清醒,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哑着声道:“快走.....离开黎阳....去找许岚沣.......”
姜芙猛摇头:“别说这些废话,你别死,我告诉你你不许死,你还欠我,你这辈子都欠我!你若是死了,黎阳城不保,你谁都对不起!”
两颗热泪砸下,正落在他紧闭的眉眼间,滚热,崔枕安感受到了,很多事情,不必言说,他已经明了,仍旧睁不开眼,仍旧心口疼的厉害,“这辈子欠你的,我还不上了......下辈子,你肯给我机会吗........”
“你别死,你别死.......”姜芙没有回答他,可显然,她的情绪已然失控。
这辈子,她只为崔枕安心疼哭泣过两次,一次是嫁给他时他重伤昏迷,一次便是这回。
是发自内心的心疼,非恨,非怨,只是心疼。
() 姜芙不愿意让他死。真的不愿。
怀里的人早就没了知觉,抓握住姜芙的手臂力道渐小,而后在他怀中瘫软下去。
意识到这些之后,姜芙整个人懵住。
“崔枕安.....崔枕安!”一遍一遍的唤他的名字,却再没了回音。
颤着手探上他的人中,还好,还有气息,姜芙抽了口气,将人放倒,而后又取了银针施在身上各处要命的穴位之上。
这时候已经管不得那么多,死马当作活马医。
黎阳城被围困的消息传到京中去,别说宫中朝上,就连路府上下也是人心惶惶。
众人只顾着远在黎阳的路行舟,根本无人留意小小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暗自谋划着什么。
府中人心涣散,路行舟远赴黎阳回不来,这对于棠意来说,是个天大的机会。
深夜露重时,路青云独在书房中观看机密要文,正泡于愁苦中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已经近乎三日不能合眼。
虽已是困倦至极,却也不愿去休息,生怕一醒来,局势大变。
此时突然响起三声叩门响。
路青云伏在案上连眼都未抬,只隔门相问:“谁?”
门外响起陌生的女音,“老爷,是夫人让奴婢来给您送参汤。”
闻声,路青云不免有些奇怪,门外的人声听着耳生,但一想到是夫人差遣,加上连熬了几个大夜,倒也没往深处去想,只道:“进来!”
随之门声响动,见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手里捧着一只食盒入了门中。
路青云为人谨慎,府里有几个下人他都清楚,更何况他一般爱用脸熟的,一般生脸皆不能近身,门口明明有侍卫,怎的竟让她个脸生的姑娘入了园子。
“你是......”这人是不是夫人派来的,他开始有些怀疑。
这是棠意第二次见到路青云。
第一次,是在北境,她全家被治罪后,她偷偷潜到北境去,彼时的路大人扶持北境王有功,官至高位,乘轿游行,受北境百姓朝拜,好不风光。
彼时的棠意年岁尚浅,可记忆力超群,仅远远的瞧看一眼,就能将他的五官长相熟记于心。
再见,便是这回,与她记忆中的路青云差别不大,一眼便可认出。
棠意微微福身,“奴婢是新来的,夫人说老爷您这几日休息不好,让奴婢送参汤来给您补补身子。”
夫人自是知道他的脾气,从不让眼生的人入房,一听她坏了规矩,不免脸上不喜。
可实没精力与她发火,只面上不悦指了桌案道:“放在这里出去吧。”
话落,便又垂目盯于桌案之上。
“是。”棠意眼露别有用心的笑意,路青云并未察觉。
棠意将那食盒重重搁在桌上,停在一侧,随之掀开上面的盖子,“老爷不看看里面的东西?”
听她语气奇怪,路青云面露疑惑再次抬眼看这个女子,见她似笑非笑,这模样十分失礼,面上不悦之色更重,他眼帘下垂,正瞧见灯影下,那食盒中所放之物,黑毛一团,夜里光线昏暗,倒一时也辨认不出什么。
“这可是很特别的东西,老爷若不亲自来看,怕是要浪费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她语气也变得更加阴阳了起来。
路青云才想着哪里来的这么个没规矩的东西,随之也忍不住好奇,朝那食盒中的毛团中探出手去,一抓在那黑毛团之上,手感熟悉,朝上一拎,有血迹沿着食盒流淌出,虽仅看一眼,但他很快便辨认出手里的东西,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路青云是文官,从来都只是于高位上发号施令,从未亲眼见过这种东西,他心头狂惊,将那人头甩出老远。
那人头自他手中滚落到门边,砸出一声响,甚至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儿,死人面正对着他的桌案,虽上面血肉模糊,却仍能勉强辨认出五官轮廓。
见他惊魂未定,棠意目露凶光,取出随身的短刀,身形冲前,一手扯了他的衣襟,一手将短刀抵在路青云的脖子上,“路老狗,你若敢叫一声,我立即割断你的脖子!”
寒刀抵喉,吓得路青云正襟直肩,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身上寒毛直立而起,仅有一双眼珠子还敢转动,只听路青云颤着声道:“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