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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道有三千,每位修士都有自己修的道,哪怕荆棘遍布,他们也想要证道飞升。

玄苍修的是什么道

季子随突然想起自己从未问过,因为玄苍曾对他说要与他相伴百年后才飞升,所以他修的是何种道对两人的相伴并不重要。

如今,章紫突然提起,他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涌出不好的预感。

“我听闻你在青云宗时常阅读典籍打发时间。”章紫不紧不慢地开口,注视着他微弱光线下疏淡隽永的轮廓,“道有三千,但强大的道法唯有青云宗、剑宗、药宗、飞凤门、镜月谷、夺日楼所有。”

季子随不知道他到底要卖什么关子,只好接着他说的话继续∶"青云宗推崇与天地同感,剑宗讲究以剑破万法、药宗以丹法入道、飞凤门以情证道、镜月谷以阵法为基、夺日楼追寻日月道法。”

“玄苍所修的,应该也是与天地同感。”

章紫倒没想到他当真了解得这么透,他了然一笑,出口却是∶ “然仙尊本就是仙界仙尊转世,他自有传承道统,青云宗的天地同感他从未修炼过。”

季子随微微皱眉,他搭在双腿上的手慢慢收紧,眸光清冷,“你到底想说什么?”密室光线微弱,他这段时日瘦了一些,一双眼睛更显乌黑清澈,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

章紫上前一步,想更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他的语速放得慢了一些“仙尊修的,是最强大的无情道。”

无情道

季子随瞳孔猛地一缩,在这一瞬,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了与玄苍相处的日日夜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抗这三个字带来的冲击。

可惜章紫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拇指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好似在准备欣赏他接下来的崩溃。“你从来没有想过身为仙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凡人界吗”

季子随感觉脖子有点僵硬,甚至浑身都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木然中。

"任何修士想要飞升就必须要证道。" 章紫低头看他, 勾唇一笑, "仙尊修的既是无情道, 自然是需要先入情,才能证道的。”

“季子随,仙尊打算的,原本就是等你百年之后,取你的情根去证道。”

“用你的情根,去换取与仙尊相守百年,对你来说是划算的。”

“毕竟,等你死后,你的情根也是无用的。”

是这样吗

季子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内核的火焰跳跃,“谁让你来说这些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吗”

肯定是假的

什么无情道,什么以情证道,不过是这些人想要他与玄苍分离的说辞。

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就算有情根也是凡根,哪里值得玄苍如此费尽心机。

他是堂堂仙尊,修为高超,容貌俊美,站在那里宛如高山皑皑白雪。他站在群山之巅,只需垂首就有无数爱慕他的人愿意为他俯首称臣。

这世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何须以情爱为名去换取。

这些话,季子随一个字都不肯信。即使他此时脊背绷紧,嘴唇紧抿。

章紫没想到他的心理比自己想象得更加顽强,但他丝毫不担心会达不到师兄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的话会如一颗种子一样深深地植入季子随的心脏之中,他心中所有的猜疑都会化成阳光雨露滋润着种子的成长。

等到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他师兄的谋划就真正成了。

“或许,你可以亲口问问仙尊。”

有什么,能比自己亲自得到绝望的结果来得更为心痛呢。章紫这时也佩服起自家师兄来,他说得对,爱恨交加的情根功效是最大的。

季子随的恨,才能真正成为仙尊的劫,让他的道心更加圆满。

反正等无情道大成,仙尊飞升成功,他便会断情绝欲,哪里还为一个凡人的爱恨影响心神半分。

章紫扔下这句话就走了,仿佛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季子随说这些。

密室的微弱光线已久,等他走后,季子随才觉得双脚都麻木得厉害。

他绷着身体,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走到墙角,靠在冰冷的墙面上阖眼,不一会全身就失去力气般沿着墙壁缓缓下滑。

他蹲坐在地上,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等他睁开眼时,目光在那扇黑漆漆的小窗上定格,像是如此这般就能看到旭日东升的光明。

玄苍他,怎么还不来?

……

寻找另一半大魔的进程并不顺利,玄苍每每寻查到大魔的气息,等赶去时除了死在地上的修士,什么都没找到。

阎戈来到鬼哭涯时,看到就是他负手而立,仰头凝望的场景。头顶乌云密布,龙蛇般的闪电不断翻滚。他前面是罡风不断的万丈深渊,衣袂猎猎翩飞,仿佛独身伫立在天地之间。

“仙尊。”阎戈上前拱拱手,声音清晰地传入罡风之中,“大魔虽被你一分为二实力减弱,但另一半似乎承载着更多的神魂,经常躲藏在修士体内,不主动吸食修士生机的话我们很难察觉到他的踪迹。”

这修真界修士万千,大魔行迹无踪,即使是仙尊找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大魔躲藏在修士体内又能以他们的恶念为食壮大自身,直到寄生的修士最后一丝生机被他吞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大魔明显忌惮玄苍仙尊的存在,补充力量的速度十分慢。

此次仙尊出手明显更加杀伐果断,恐怕是想早点处理好大魔之事,早日还季子随的清白。

玄苍站在鬼哭涯看了一会,用天地法则也只能推算出大魔已经不在此地。他看了阎戈一眼,淡淡道“先回宗门。”

为今之计,还是要天机子再次推演,以便得到大魔另一半的具体位置。

两人化成两道道光一前一后地到达宗门,阎戈看着他朝苍梧峰远去的背影,想了想到底是没追上去。

算了,仙尊总是有成算的。

玄苍在苍梧峰落地时,青鸾朝他清鸣两声,是在询问季子随怎么还没回来。

苍梧峰似乎一切依旧,阁楼窗户边的兰花被阵法保护得很好,在风中轻摇曳。唯有季子随种下的菜园因为无人打理,蔬菜间长了不少杂草。

玄苍推开阁楼的门,里面仍是他们离去时的样子,书桌上被砚台压住一角的纸张上还有季子随未写完的字。

床榻上空无一人,整个阁楼一尘不染,只是异常冷清。

玄苍还记得,每次他回苍梧峰时,季子随总是第一时间扑入他的怀中,两人夜晚交颈而眠,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肆意快活。

在山风穿堂而入的瞬间,他捡起地上被风吹掉的纸张后重新放好,然后消失在阁楼之中。

玄苍来到刑法堂时,阎戈正一脸凝重地与郁水霄说些什么。

郁水霄颠了颠胳膊上的女孩儿,眼尖地看到了他,“仙尊。”

初秋已经来临,炙热的阳光被温热的斜阳取代,四季更替时独有的秋叶飘飞美景出现。

可惜在场无人有心思欣赏这一美景。

”我来看看他。”玄苍抬头看了眼天色,衣袖轻轻一挥,一支火红的枫叶被他握在手中。

等他走后,郁水霄松了口气,好奇道“师尊,仙尊手中的枫叶是给季子随的吧。”“那大魔当真是厉害,连仙尊都只封印住了一半。”

“这样的话,季子随的清白还真是一时半会难以证明。”

阎戈把她怀中的孩子接了过来,叹了口气∶ “我有预感, 修真界的平静已经被打破了。”

虽然现在修真界仍是一片平静,但大魔没有被彻底封印,掀起腥风血雨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仙尊飞升在即,能封印大魔的修士又没有出现第二个。

师徒俩没有多言,转身去逗弄怀中的女孩儿。阎戈虽平时为人严肃苛刻,但对唯一的弟子很好,宛如父亲一般对待,就连她生下的父不详的孩子都精心养育。

秋风阵阵沁人心脾,而在密室中的季子随却从感受到季节的变换。直到他看到玄苍手中火红的枫叶时,这才恍然觉得秋日已经到来。

密室如玄苍上次来时并无差别,他皱了皱眉,神情中略有不悦。

许是他打量周围的目光有些久了,季子随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吩咐的事情我知道,只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玄苍捏着枫叶枝的手发紧,问他,“你在跟我置气”

季子随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了一口,微凉的温度使得他头脑愈发清晰,这才抬头看他, “我的清白未被证实, 即使这里被布置得温馨舒适, 又跟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密室中只有一个凳子,玄苍只能站在旁边。

他把枫叶放下,垂眸对上季子随的眸光,这才发现他比上次见到的样子还要清瘦。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竟显得空荡。

“再等等。”季子随的腰身被他弯腰搂住,低沉的嗓音响起∶“你瘦了。”

明明这段时日季子随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但听到这句话后鼻子忍不住一酸,他低头不去看玄苍,垂下的墨发掩去了他偏头时的情绪,“玄苍,我想问你件事。”

他没有回头,仍旧保证着侧头的姿势,“你要如实回答。”

玄苍能感受到他心情并不愉悦,但也只以为是因为关在密室中的缘故。他轻轻颔首,温热的气息落在如玉的脖颈之上,“好。”

季子随心头微微一颤,他推开玄苍站了起来,两人相对而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鼓足了勇气般开口“你从来都未告诉我,你修的是什么道”

他从来都不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万般猜测都不如当面一问。

火红的枫叶安静地躺在桌子上,成为这间密室中唯一的鲜活亮色。

玄苍神色微愣,喉咙里像被东西堵住,一时竟回答不出他的话来。

他蓦地想起这是他一直以来有意无意间向季子随回避的问题,他以为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他会安排得好好的,他只需要开心地与自己相守百年就行。

两人周围的空间陷入难言的寂静中。

季子随微微抬眼,两人离得很近,他能从玄苍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身影。

"以情破道,以无情证道。"每多说一个字,他的心口就疼得更加厉害,可他偏偏要自虐般地说完,“玄苍,你修的是无情道对吗”

他眼前的这位是自己此生挚爱,是他愿意为了放弃在凡人界本该顺逐快乐的人生而跋山涉水来到陌生修真界的伴侣。

可现在他得知,那些在他记忆中的美好情爱都是爱人为了证道而所做出的举动。

微弱的光线并未变得明亮几分,可玄苍却觉得季子随眼中迸发出的亮光十分刺眼。他想偏头不去看,甚至想回避这个问题。

但显然季子随已经知道了什么。

时间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才过了几瞬。

季子随莹白如玉的脸上浮现讥讽的神色,“怎么?你连这个问题都不敢回答吗?”

哪怕是锥心刺骨的答案,他也想要个明明白白。

已经躲无可躲,玄苍在他的目光下只得开口∶“是,我修的正是无情道。”

自他入道之时,道谕便已告诉他父母他乃是仙界仙尊转世,自有传承道法。而也唯有他父母知道,他修的乃是世间最强大的无情道。

季子随如何能知道这些,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答案。

往日里那些哄人的话语在此时说不出半句,玄苍顿时生出一种不知如何是好之感。

在他承认的那一瞬间,季子随脸上的温和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看向玄苍的眼神伤感而又陌生,好似两人之间隔着一座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大山。

哪怕这个真相对季子随来说足以痛彻心扉,可他仍旧在问∶ “所以,你出现在凡人界与我相遇,并不是偶然的对吗”

玄苍沉默地颔首,他想去牵季子随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我来猜猜看,当时你离飞升只有一线之隔,所以你用了某种办法得知破道的机会在凡人界对吗”

季子随每多说一句,心头就更痛一分。

可他宁愿明白地痛苦死去,也不愿糊涂地继续活着。

”我在想,若当时显示破道的预示不是在我身上,此时站在你身边的又会是谁?”季子随凝视着在曾经数百个夜里他痴迷的眉眼,过往的美好在此时化成扎穿人的利剑,纷纷落在他身上。

“也难为你了,堂堂一位仙尊,竟屈尊讨我的欢心。”

他伸手,修长白皙的手在玄苍胸口按了按,“玄苍,我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玄苍垂眸,目光停留他骨节隐隐发白的手上。

“对你,我一直都是顺应本心。”宽大的手掌覆上手背,凤目中的眸光好似多情,“子随,不管我修的是什么道,都能与你相守百年。”

“这对你想要的,并没有影响和区别。”

当真没有吗

若是往常,他说出这些话,他肯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

可在今日,季子随心下只觉得发冷。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过往的情爱时光形成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而过,最终沉淀成冬日寒冰,冷得刺骨。

他的手从玄苍温热的手心下抽回,“我明白了。”

玄苍神色一喜,手就想落在他的肩膀把他拥入怀中。

可季子随后退一路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举动让他心头猛地一慌,下意识地唤他∶ “子随。”

密室无风,可季子随却觉得心口被吹得发冷。今日玄苍所言便是他对章紫所说的疑惑的回答,他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他与玄苍之间的可悲之处。

"你所给我的,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一段不需回头的时光。就算你对我是有几分情意,可这些也是我用情根换来的。”

他给自己的情意,如今想来恐怕比随波飘荡的浮萍还要轻。

玄苍蓦地抓紧他的胳膊,把他一下子扯在怀中,挟制住腰身的手比铁链还要紧。

"你为何这样说?"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态, 再开口时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 "季子随, 你是在作践我,还是在作践自己”

他不明白,他修无情道与他相守百年又有什么不可饶恕的关系!他身为仙尊,飞升登临仙界是必然的,与季子随相恋虽是为了破道,但他也算尽心。

可他所做的一切,在季子随眼中竟然不值得一提!这令他怎么不愤怒,不生气,不委屈。

季子随这两日想了许多,他一眼就看出玄苍心中所想,他任由心口疼痛非常,以最大的意志力保持住那点清明和自尊,“是我妄想了,你本来就是仙尊。”

是他妄想与不同世界的人相知相爱,恩爱白头。

或许爱确实可以跨越一些东西,但不能跨越所有。

他一点眼泪都没流,仰头看他的笑容似乎与往日情浓时并没有区别。

玄苍在这柔和的笑容中一阵恍惚,好似他们现在所处的不是密室,刚才两人之间也未争吵质问,而是在凡人间的新婚之夜,在苍梧峰的交缠之时。

很快,季子随就亲自打破了这恩爱情浓的假象,他看着玄苍眼中自己的身影一字一句地开口∶“难道你当真没有让我修炼的法子吗”

该恨吗

季子随心里茫然,因为他发现他对玄苍恨不起来。

只不过是有些不甘罢了。

但他实在做不出来痛哭流涕,求他多爱自己一事,只想着没了情根最多是无情爱之事,给了就给了吧,到时候玄苍去飞升,他回凡人界,彼此回想时心绪毫无波澜,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这样就是皆大欢喜吧,玄苍成功飞升,瞿承福也就不会对他家人出手。

可现在的心实在是太痛,痛得他手都在发抖,要死死地咬着牙才好受一点点。

这种痛让他愤怒,让他想要咆哮,更让他想要得到季子随一个充满爱意的笑脸。

他的眸光逐渐沉凝,搂住季子随的腰身愈发用力,产生一种就此干脆把他融入骨血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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