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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脏了

周照清这才看清明野的模样。

明野今日穿的雪白道袍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从胸口至大摆,皆是喷涌飞溅的鲜血。头发披散在肩上,木簪不见踪迹。

来时看起来超脱俗世,现在却恍若恶鬼一般可怕。

他的双手也都被染成鲜红,左手没有握刀,垂在身侧,有血顺着他的指尖缓慢地往下滴,将下面那一方青砖都浸透了。

“滴答”、“滴答”,是这偌大院子里唯一响动了。

周照清骇不敢言,他是怎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还猜不出明野方才在屋内杀了掌柜。

他竟杀了掌柜!

周照清也顾不上别的,冲进书斋内,果然看到椅子上伏着的尸体。

这就是万来商会的主人,权势滔天的掌柜。

明野就这么杀了他。

周照清乱成一团,甚至理不清这事。

万来商会的足迹遍布大胤,甚至连疆域之外的地方也有所涉足。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即使明野杀了掌柜,却能接手下来,驯服那些人吗?

周照清看到掌柜的印章就摆在桌案上的一角。明野没有拿。

万来商会的掌柜印章价值万万金,但也可以一文不值。

明野没有那么需要那枚印章。

此时此刻,周照清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几件事。

明野身上的桂花香气,他要自己制作的口脂,似乎有了心上人,这让周照清觉得自己抓住了明野的弱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照清是为明野奉刀之人。

掌柜死后,自己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身死族灭。

明野那么轻易地将弱点展示在他面前,不过是因为肯定自己之后没得选。

周照清整理好思绪,从里面走出来时,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明野站在山石旁,用流水冲刷手上的血迹,血水融入池水中,转眼就没了痕迹。

明野抬起手,看了看,微微皱眉,似乎是疑心没洗干净。

周照清心悦诚服,单膝跪地:“属下愿为公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野听了他的话,只略点了下头。

掌柜已死,大权旁落,以明野的身份和手段,神仙园还活着的人,要么认,要么死。

没有人这么想找死。

等将神仙园的事处理地稍告一段落,外面的天色已暗。

黄昏将至,却没有落日。

明野看了眼窗外,他的心情谈不上好或差,没有什么波动,不过是没有意外地做完了一件本该了结的事。

他搁下笔,将剩下的事吩咐给周照清,准备起身离开。

周照清问:“公子要去哪?”

明野已新换了件袍子,依旧是雪白的:“回天水巷。”

可就在今日,他的上一条袍子被血浸透。

周照清笑着道:“公子都已成了商会之主,还回孙家做什么?”

明野淡淡道:“有点事。”

杀了掌柜后,的确不必再回孙家,已没有那个必要,也不该再回宫中,因为他不再受人辖制。

但如果还要回宫中,就得和往常一样,表现得平凡普通,孙家那边也不能暴露。

决意杀死掌柜时,明野没有犹豫。但留在宫中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明野却始终没有做下决定。

算起来,神仙园与天水巷也不算远,明野是走回去的。

穿过巷子时,杂货铺老板叫住了明野,他说:“孙家那个,有你的信。”

明野停下脚步,从杂货铺老板手中接过信,他看到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谁写的。

是容见。

拆开来后,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了“青云坊”,“等你”等不多的十几个字。

落款处没有名字,是一点干涸的胭脂。

明野看着那点朱红,他知道如果是在容见的唇上会有怎样的色泽。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杂货铺的老板记性不错:“午时那会儿吧,一个陌生车夫,说是替人送信,你家没人,就放我这了。”

“哦,对了他还让你看到了尽早过去,对方似乎等不了太久。你这个时候才回来,我估计不太行了。”

明野知道,容见今日是出宫看病,大约是同竹泉说好了,偷偷下山来,估计待不了多久,现在已经算得上很晚了。

但明野没想过失约。

他不该在神仙园浪费那么多时间的。

明野忽然道:“陈老板,借个马。”

*

容见等了很久,等到天色渐渐黯淡,久到灵颂都开始劝灵颂回去。

可他还是在等。他总觉得自己可以等到,如果明野看到信就一定回来。即使真的有事来不来,也会让人来给自己报信。

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等得久了,也确实无聊,容见一边温酒一边喝,那新酒很甜,容见没在意,吃了好几盅,已经是半醉半醒了。

有人在敲门。

容见含糊道:“进来。”

他累得很,也没回头看。

那人道:“殿下。”

容见闻声回头,明野站在灯火旁,正望着自己。

看到明野时,容见像是在很冷的冬夜突然吃了一口冰淇淋,天气那么冷,他因此而发抖。但冰淇淋又那么甜,是猝不及防的欢喜。

容见站起身,往明野身边走去。

也许是起身太急,又或者是醉了,容见没走两步路,脚下一跌,往前一扑,幸好被明野接住,倒在他的怀里。

明明今天走了那么多路也没摔。

容见的脸色绯红,是宛如烧云一般的颜色,浑身都散发着很甜的桂花香气,令人很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明野就那么托着容见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容见抱怨着:“我等了你好久。”

大约是太热了,容见的神智也不那么清醒,他本能地往温度低的地方靠近,明野的身上裹挟着外面的冷风,体温很低。

容见握住了他的手,想要为自己降温。

明野一怔,他说:“殿下,臣的手是脏的。”

明野杀过的人太多,也从不会因此愧疚心虚。但是被容见握住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自己的手沾了血,曾洗了很久。

这样的一双手。

容见仰起头,他有些疑惑:“没有啊,干净得很。”

明野也有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

容见低下头,捧着明野的手,很天真道:“哪里脏了?”

可能是觉得明野神情颇有些认真,容见想了一小会儿,又拿出自己的帕子,给明野仔细地擦了擦:“就算真的脏了,也已经擦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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