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剥个鸡蛋,”徐慎喝完一擦嘴角放下碗,老酒配鸡蛋冷天大补:“吃饱了去看房子,免得老涂从学校出来没地方住。”
“这一出来就回不去了。”舒然剥着煮花生,一扔一个准地扔进嘴里:“档案上留了这一着,以后想再回学校,难。”
“那就不回去。”徐慎说,他也明白舒然的意思,是说老涂有魄力,孤注一掷。
教书可是个铁饭碗,寒窗苦读十多年只为它,多少人求而不得。
只能说老涂的抱负不止于此。
85年的沪上已经有很多居民小区建成,五六楼封顶那种,大多是两室三室的小户型,很适合小家庭居住。
舒然和徐慎去看了下,价格也不贵,俩人眼睛都没眨直接一栋一栋地拿下,作为以后的员工福利。
他俩过惯了朴素的生活,打算自己布置一套三居室自住。
也不是舒然不想住大房子,大房子难打理,请保姆又容易暴露他和徐慎俩人的关系,想想就还是将就着住吧。
没过几天,涂文志晚上来酒店找他们,白天来怕他俩不在扑空,就是通知一声,他将学校的工作交接完毕了。
学校对他要辞职的举动很不理解,但他一心要走,也不留他。
第二天,舒然和徐慎请了辆三轮车去帮忙搬家,搬到新买的楼房里,这年头的社区楼房出售时都做好了水电工作,是统一风格,各家各户买了家具就可以入住。
涂文志对新住所万分满意:“有地方住了,我可以将我娘接过来照顾孩子了。”
徐慎给自家张罗家具电器时,顺手也给老涂张罗了一份,回头他跟老涂请教知识,老涂积极地像是一时半会儿没有脱离老师的身份,恨不得一天给徐慎上八小时课。
舒然就说了吧,徐慎想要讨好一个人是很细心的,没有目的的事情这人不做。
搬完家没几天,涂文志决定回安县老家接母亲过来,有母亲在这里照顾妻儿,他才能全力开展新工作。于是他就把妻儿托付给了舒然和徐慎帮忙照顾。
说来大家伙认识也不久,他却特别放心地回乡了。
舒然有什么办法,只好不时过去帮忙抱孩子,而徐慎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好在舒然本身就挺喜欢孩子的,小涂这孩子也不难招呼。
这样一忙活就到了三月头,南市那边打了个电话来报喜,周惠一号顺产了,是个姑娘,他们夫妻俩很高兴,紧接着就是发愁。
张云生在单位,按规定只能生一个,他俩这辈子估计只能有这一个孩子。
张云生是父母双亡的独生子,家里人丁都不是用单薄可以形容的了,周惠想多生几个,可是政策不允许啊。
“你说怎么办?”舒然接完电话就转头问徐慎:“要孩子就没了单位,要单位就没孩子。”
“那就看在姐夫心里,单位重要还是孩子重要。”徐慎皱着眉,代入一下张云生的处境也觉得很难办,听说对方今年有机会提升一下,这么好的单位丢了确实可惜。
“哎,”舒然想起政策还得实行很多年,叹了口气:“我以前听老一辈的说,有些夫妻为了要孩子假离婚,生了之后能复婚的自然好,但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离了就真的离了。”
“姐夫倒不是那种人,不过离婚不好听。”徐慎自个儿还背着二婚男的头衔呢,虽然他无所谓,外边又没多少人认识他,知道的人只是少数。 “那肯定是不能离婚,”舒然看了眼徐慎:“我姐对服装很感兴趣,自个也能干,要是能把沪上的分店交给她看管,我挺放心的。”
前提是张云生肯从单位里出来。
“你敢跟姐夫提吗?”徐慎问了一句。
“我不敢,”舒然戳了戳自家男朋友的手臂:“要不你去谈?”
“你不敢我就敢了?”徐慎好笑地戳回去。
“怎么,给你好脸不要,”舒然说:“非得我命令你去是吧?”
“……”徐慎无言以对地看着媳妇儿,除了赔笑脸还能说什么呢。
舒然也不是非要徐慎现在就去谈,距离能要二胎也还早得很呢,看张云生他们夫妻俩怎么决定再说吧。
乍暖还寒三月天,气温时不时就倒回大冬天去,这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阴雨连绵,连着半个月都看不到阳光。
今天一早起来又是下毛毛雨。
“没想到沪上的天气是这样的,”徐慎看了眼阳台说:“费裤衩子。”
是的,衣服晒不干,真穿没了只能搭在椅子上用炭盆烘干。
他们这边尚且这样,老涂家就更是了,围着炭盆的全是尿布。
“这样算煮好了吗?”舒然指着窝里浮面的鸡爪粉,其实就是一段段小手指粗细的米粉:“我先弄一碗,然后你们加点儿葱花。”
徐慎弄了一大海碗给媳妇儿,鸡蛋比粉还多,放了葱花又盛了一大海碗,舒然端起来送过去给涂嫂。
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个吃饱了不肯睡觉的小调皮蛋,徐慎笑着说:“我来抱吧,你安心吃。”
“行。”舒然本想自己赶紧吃完轮到徐慎吃,结果人家效率高,一只手抱一只手吃,孩子还愣是没哭,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啊慎哥。”
“这算什么?”徐慎得意地笑笑。
“牛,有天赋。”舒然一边吃,一边逗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小涂:“哫哫哫,看这里,看这里。”
“你逗狗呢?”徐慎压着声音一通乐。
“不然逗小孩应该怎么说?”舒然认真犯了难,逗猫是喵喵喵,逗狗是哫哫哫,其他动物也有专属的声音,唯独小孩没有。
“我也不知道,”徐慎也陷入了奇怪的问题中,望着地面思考,想不通就说:“反正不能跟狗混用吧,你放尊重点儿。”
“行吧。”舒然吃了一口米粉。
“他看着我吃,”徐慎问:“小孩几个月可以吃别的东西?”
“你是说辅食吧?”舒然也不是很确定:“好像是五六个月,反正太小不行。”
现在才两个月肯定不行。
“那没办法,”徐慎一脸歉意看着小涂:“你太小了,别惦记大人的食物。”
“他太小了,他也只是好奇看看。”舒然说:“小孩不是惦记大人食物,而是惦记一切可以往嘴里塞的……”
“比如鸡屎。”徐慎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个,然后脱口而出。
屋里顿时安静了一下。
舒然瞪着他:“喂?”
脑子里有画面了:“咱吃饭的时候就别说这么恶心的东西了行吗?”
“其实,你不强调是没事儿的。”徐慎本来没深想,被舒然这么一说他也开始觉得遭不住。
舒然心想,活该,让你乱说话!
俩人磨磨蹭蹭半天才把早饭吃完。
这下徐慎不能帮他抱孩子了,要出去工作,跑新店铺装修,跑营业执照。
“多穿点儿,我看外头风挺大的。”舒然瞅了一眼窗外斜着的毛毛雨。
“穿不少了,”徐慎站过来掀给他看,最底下是自家生产的保暖衣,带绒的,保暖效果非常不错,外边还穿一个皮风衣:“下毛毛雨,我穿这个当雨衣。”
“还是得带把伞。”舒然指了指立在鞋柜边的黑色雨伞。
“行。”徐慎本来是不想带的。
出门前,俩人黏黏糊糊地来个告别吻,都很有默契地遮住小涂的眼睛。
“走了。”徐慎放开媳妇儿,拿起帽子戴上,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的样子,显得挺拔又风度翩翩,让舒然看得目不转睛,真好看。
“中午见。”舒然说。
徐慎忍不住又回身亲舒然一口,害得舒然又亲回去,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消停了,徐慎这才终于下了楼去。
把徐慎送走不久,舒然把小涂抱回去给涂嫂照看,自己拿回碗筷洗了晾起来,然后开始写点儿东西,回回信件。
出版社会定期把收到的信寄给舒然,他一直有陆陆续续地回,如今摆在书桌上这些未拆封的信都是从京里带过来的。
舒然看见有沪上的地址,干脆就先挑出来回信。
因为他想……吐槽一下沪上的鬼天气,大家都在同一片天空下待着,吐槽起来阅读信件的人应该比较感同身受。
涂文志一来一回奔波了好几天,终于带着母亲来到了沪上。
老家还有一个老父亲,照顾着家里的牲口和庄稼,不然也想来沪上看看刚出生的孙子。
老涂回来了,舒然终于不必再抱孩子了,这几天频繁地抱孩子,徐慎那个狗鼻子说他身上沾染了一股子奶味儿。
“舒老弟,”涂文志扛着半麻袋东西过来说:“这是我和我娘从家里带来的农作物,有黄豆花生这些的,不值钱,你别嫌弃!”
“哟,这么多?”舒然摆摆手:“不嫌弃不嫌弃,这些东西好着呢,都是绿色食品。”
黄豆可以煲汤煮粥,花生熟着吃生着吃都好吃,营养又健康,舒然看了看还有南瓜:“哎呀,难为你们大老远地背过来。”
以前就是这样的,大包小包不辞辛苦,连牲口都往火车上带。
涂文志笑了笑,看出来舒然是真的喜欢这些。
“徐老板呢?”他问。
“出去跑生意了。”舒然给他倒杯水:“我在家里写点东西。”
“哦?是新书吗?”涂文志接过水:“那书迷们有福了。”
“是啊,”舒然挠头:“太烧脑了,我想打死写第一部的我自己,怎么能写出这么难接的结尾。”
“哈哈哈。”涂文志笑起来。
当然他知道,人家舒作家这是谦虚的说法,能写第一部就能写第二部。
聊了两句,涂文志说:“我也要回去努力了,整理一下徐老板要的笔记,都是我在校的时候自己没事琢磨的。”
舒然点头:“他对这个感兴趣,拜托你跟他多传授传授。”
“客气了。”涂文志说。
徐慎回到家,看见厨房里多了半麻袋的东西,朝书房说了一声:“老涂回来了?”
“是啊,他们回来了,”舒然饿扁了,连忙搁下钢笔过来指点江山说:“快给我做五花肉焖南瓜,我半个小时之后就要吃。”
“把你骄横得……”徐慎轻轻说了一句,却没耽搁,飞速撸起袖子去弄五花肉焖南瓜给这个祖宗吃。
“你惯的。”舒然笑着说。
“是。”徐慎的样子看起来还挺骄傲。
舒然心痒痒,凑过去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别撩我,”徐慎说:“还想不想半个小时后吃饭?”
“哎,”舒然摸着肚子想了一下:“那还是先吃饭吧。”
他歇火后,徐慎侧目而视:“看来我的魅力比不上一顿饭。”
舒然笑而不语,只是先后顺序的问题罢了,又不是不能全都要。
两人蹲在一块儿,一起挑了个大小适中的南瓜,大概两顿能吃完,其实过餐的南瓜更糯更好吃。
“花生可以做盐水的,吃饱饭再做。”徐慎说。
一会儿他俩开饭,老涂拿着笔记又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壶老酒:“我给你们放到炭盆里煨着,一会儿就能喝。”
“你吃了没?”徐慎站起来,接过笔记,翻了翻:“忙不忙,晚上咱们讲讲?”
“刚吃了呢,”涂文志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的饭菜:“你们就吃上南瓜了?”
“嗯,这南瓜特别粉糯。”舒然夸赞了一声,当着老涂的面儿香喷喷地吃了一大块。
徐慎还站着问老涂:“你真的不要再吃点儿?”
“真不用。”老涂忙摆手。
吃完饭,徐慎把盐水花生安置下去,拜托在屋里来回散步消食的舒然看着点儿火候,他和老涂一边喝酒,一边学知识。
俩人那股子认真努力的劲儿,舒然看着还挺感慨的。
徐慎认真做事的样子,舒然真的很喜欢,小到切个葱花,削个甘蔗,大到光着膀子劈柴,做木工活儿,又或者是穿得人模人样上镜头……
他看了一会儿,听见煮花生的水开了,连忙去把火关小。
“我来看看你会不会弄。”徐慎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我,”舒然翻着白眼儿说:“好歹也是个名校高材生,不是智障,谢谢。”
徐慎笑笑,回去跟老涂继续讨论。
看他们那个劲头今晚估计是秉烛夜谈,舒然弄好花生端了些出去给他们下酒,自己也到书房里披着大棉衣写作。
果然到了深夜,徐慎才舍得把涂文志送出门。
聚精会神写作的舒然被亲了亲脸颊才抬头,伸着懒腰问他:“谈完了,还行吗?”
“受益匪浅。”徐慎感叹了声,摸摸舒然有些凉的手,连忙将他的钢笔放下:“别写了,爪子冷冰冰的,我给你暖暖。”
“脚也有点儿冷。”舒然缩了缩棉鞋里的脚趾头,长时间静止不动血液不循环,不只是双脚,屁股也是凉凉的。
“你等着,我弄热水来。”徐慎动作利索,立刻就去弄了一桶热水。
舒然坐在矮凳子上,手脚一起泡着,泡暖和了徐慎给他擦干,抱床上去。
“每天这么伺候我,你会不会觉得累?”舒然扭头看着正在脱厚衣服的徐慎。
“不累,”徐慎躺在他身边说:“我还能动的一天都这么伺候你。”
舒然服气,真是简单又粗暴的徐式情话,但是他好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