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浅浅的稻田里,一群半大小子挽着裤脚在那摸田螺改善伙食。
在物资贫乏的1983年农村,肉很稀缺,平时想吃点荤的只得自己想办法。
舒然忽地被邻居小伙伴田二娃撞了一手肘,对方指着大路上缓缓而过的自行车:“看,那是不是你姐夫?”
“啊?”舒然抬头瞅了一眼,对,是徐慎没错。
青年二十左右,长得高挑俊朗,穿着一件敞开的短袖白衬衫,里面是件汗衫,身下一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在这年头可是稀罕物,更别说车头上还挂着一块肉,所有人都馋红眼了。
“哇,你姐夫好有钱啊,真羡慕你。”田二娃咽着口水:“你家晚上有肉吃了。”
“是啊,定子,好羡慕你。”
舒然在这里叫周定,小名定子。
作为被全村小伙伴羡慕的对象,舒然却面无表情,二八自行车也好,猪肉也罢,这些都吸引不了他,因为他是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穿到这里只想死。
唉,他什么时候可以一睁眼就回到自己的宿舍,哪怕是每天早八他也愿意。
就算他曾经大放厥词过,认为自己在八/九零年代肯定也能混得很好,也不应该把他扔到这里呀,起跑线太差了,这时候的偏远农村哪来出头之日。
徐慎骑着车打田边过,无意中看了一眼稻田里,认出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未来小舅子,想了想就停下来,在路边朝稻田里招招手。
田二娃立刻推了推舒然:“喂,你姐夫喊你,快去快去。”
舒然也不知道对方喊自己干什么,有些不是很情愿地走过去:“什么事?”他没喊姐夫,前几天才说好的亲事,没领证也没办酒,凭什么喊。
徐慎长得剑眉星目,不笑的时候显得很高冷,他看了一眼未来小舅子的竹篓:“摸够了没,我带你回去。”
舒然也看看竹篓,分量不少,回家还得走一两公里,他选择坐自行车回去:“那你稍等,我洗洗。”
田坎边就有水,舒然踩进水里,弯着腰洗脚洗田螺。他身材高瘦,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前两年做的,一弯腰露出半截雪白腰肢,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徐慎移开眼睛,握在自行车手柄上的双手紧了紧。
“好了。”舒然沥干水,准备往大路上爬,可惜他身手没有常年上山下河的小子们矫健,试了试还是伸长手向徐慎求助:“你拉我一把。”
徐慎便放斜自行车,伸手去拉舒然的手。
上来后,舒然小声说了句:“谢谢。”
徐慎:“快上来吧,再磨蹭你的田螺要晒死了。”
舒然一声不吭上了车,一手抱竹篓,一手搂住徐慎的腰;他也不想,可村里的路十分颠簸,没有足够的着力点,他害怕自己会被颠下去。
搂自己的未来姐夫嘛,其实也没什么,但舒然的手臂十分僵硬,始终放松不下来。只因他搂着这个人是徐慎,传说中的八零九零年代的恶人徐慎。
舒然是听着对方的故事长大的,在长辈口中,这人算得上一代枭雄,为人阴险狡诈,亦正亦邪,做过好事也做过很多坏事,最后年纪轻轻在抓捕行动中丧生。
如无意外,对方现在已经开始在外面跑生意。具体是什么生意不得而知,只能肯定是来钱快的生意,老实巴交的村里人想都不敢想的那种。
但应该涉得不深,赚到钱就回乡娶老婆了。
舒然真没想到,徐慎说的亲事竟然是自己穿越这具身体的姐姐,然而据他所知,姐姐并不想嫁给徐慎。
十里八村都知道,徐慎小小年纪就开始混社会,没干过一天正经事,哪里是什么好对象。
况且徐慎家庭也不好,是以前下乡的知青生下留在村里养大的,等于无父无母,谁敢跟着他。
原主家孩子七八个,特别穷,看见徐慎肯拿五百块钱出来当彩礼,咬咬牙就同意把大姑娘周惠嫁过去。
这年头普通人家娶个媳妇顶多两三百,徐慎一口气就拿出五百,想必也知道自己条件不好钱来凑。
周惠的样貌和性情在村里都是拔尖儿的,还读过书,会算账,想娶她的小伙子也不是没有,就是家庭都不怎么样,没有徐慎出手大方。
徐慎载着舒然来到周家,邻居大娘是个嘴碎的,老远就拉长嗓子喊:“周国栋,你家姑爷来了!”
屋里头,周惠听了这话,立刻咬着牙躲到屋后的菜园里去了。
她不喜欢徐慎这种混混,她想嫁给铁骨铮铮的军人。
可惜父母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这桩婚事就等于板上钉钉,不嫁也得嫁。
要是他们家敢反悔,徐慎这种混混随便叫几个人过来,就能把他们家弄得很惨。
篱笆墙外,徐慎停下车,把车头那块肉取下来递给舒然:“我还有事要忙,就是特地过来送肉的,你拿回去吧。”
舒然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不进去歇歇脚,喝口水?”
今天天气挺热的,虽然不喜欢徐慎,但也不至于……舒然自作主张:“你等着,我进去给你倒杯冷茶。”
这个点父母还在干农活,家里只有一群小孩,舒然噔噔地跑进屋里,用自己平时喝水的茶缸倒了满杯,端出来给那名千里迢迢送肉的青年。
对方看了他一眼,接过把冷茶喝了,茶缸还给他:“我走了。”
舒然抓抓头,心情复杂:“你来一趟,就没什么话要跟我姐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