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矜淮听楚檀没吭声,以为自己话说重了,但又惦记阿意偷东西的事情,轻声道:“我的病不要紧,药也不是很重要,但你要是被发现了就很严重。以后别去做这种事了,好吗?”
楚檀攥紧了指骨,“好。”
陆矜淮微微放松,问道:“……现在天黑了吗?”
楚檀嗯了声,来的时候就是黄昏,现在几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陆矜淮坐起,又开始担心别的事情,“到宵禁时间了吗,你赶快回去吧。”
楚檀略微错愕,没想到陆矜淮能考虑到这个地步。宫中的确有宵禁,他虽不受宵禁的影响,但差点忘记了他现在的太监身份要遵守宵禁。
楚檀要带的东西也带过来了,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慢慢道:“那我先走了。”
“你等我一下。”陆矜淮掀开被子起身,摸索着拿起床边的外衣,“天黑了,我送你一截。”
楚檀按住陆矜淮拿外衣的手,“不必。你眼睛不好,等会怎么回来?”
陆矜淮能感受到阿意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这是几天来头一次接触到阿意的身体,因为他看不见,平时就算连阿意的衣角都摸不着在哪儿。
“送你一小段路,我还是能回来的。”陆矜淮不喜欢被当成没用的人,他只是眼睛看不见,习惯了之后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陆矜淮态度坚决,楚檀只能由着他穿衣服从床上下来。
陆矜淮既是因为天黑想送阿意,也是想知道阿意住在哪儿。之前陆矜淮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能感觉到阿意在逃避这个问题。
可这种对阿意一无所知的感觉让陆矜淮不安,如果有一天阿意不来这里找他了,陆矜淮甚至没有第二种方法能联系到阿意。
楚檀在一旁看着陆矜淮走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总怕他下一步就会摔倒。
楚檀心里着急,“就送到这里,你回去睡觉吧。”
陆矜淮摸着熟悉的院子墙,不确定道:“我们好像还没出门。”
“……你还生着病,不用送太远。”说话间,楚檀抬眸打量着陆矜淮,思索着要是陆矜淮拒绝的话,直接把他扛回床上是否可行。
“没事,走几步路的力气还是有的。”
楚檀道:“但容易摔倒。”
陆矜淮低低叹了口气,“那我真没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檀急于解释,“没有说你没用。”
陆矜淮抬头,“那你让我送。”
“……”楚檀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坑里了,颇为无奈,“好。”
陆矜淮扬起笑意,刚想说话的时候,就感觉到衣袖处传来轻微的拉力,是阿意在牵着他。
虽然被牵的只是衣袖,但也是意外的进展。陆矜淮心情陡然愉悦起来,乖顺地被楚檀拉着走。
楚檀心中疼惜,忽然生出了想把陆矜淮带回摄政王府的想法。皇宫里总归他进出不算方便,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可陆矜淮是杳国皇子,他这样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楚檀并不在意外界怎么说,更重要的是对方愿不愿意。
“你想出宫吗?”楚檀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陆矜淮偏了偏头,“当然想啊,但我不能出宫。”
质子在约定的期限内只能待在宫里,除非两国协商之后提前结束履行期间,不然陆航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出宫。
阿意也是如此,太监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宫里。陆矜淮想起他要带阿意离开的话,简直就是难于
登天。
楚檀放下心来,但随即又想起更麻烦的事情。他没办法一辈子都以小意子的身份面对陆矜淮,以他如今的真实身份在陆矜淮心中的印象,到时候也不知道陆矜淮能不能接受他。
楚檀带着陆矜淮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了下来,看向陆矜淮,“到这里就行了,你快点回去吧。”
陆矜淮突然顿住。
刚才被阿意一牵,陆矜淮心里一高兴,就忘记了他还要记路。况且刚才还和阿意聊了几句,陆矜淮就彻底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楚檀似有所想,“……你还记得路吗?”
陆矜淮方才刚笃定说过自己能回去,现在就忘了路,很要面子地不想跟阿意说话。
楚檀笑了笑,“我送你回去?”
陆矜淮正思考他在这里喊一声景春能不能听见,听见阿意的主动邀请,陆矜淮矜持地伸出手,勉强接受,“那好吧。”
楚檀眉眼间染上浅淡笑意,垂眸看着陆矜淮伸到他面前的手,抬起手攥住了陆矜淮的指尖。
陆矜淮微愣,他本意是想让阿意像刚才一样牵袖子,却没想到阿意会牵他的手。陆矜淮心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阿意这是在慢慢接受他吗?
楚檀把陆矜淮带回了院子里,明明是白折腾了一趟,楚檀也没觉得麻烦,低声道:“到了,我先走了。”
陆矜淮朝着楚檀挥挥手。
楚檀忽然有了留下来的想法,随即意识到这个想法的荒唐,摇了摇头从脑海里赶走了这个念头。
景春收拾完厨房去屋里找殿下时,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顿时吓得心脏都停了半截,东找西找没想到殿下自己回来了。
景春终于松了口气,“殿下,以后你出去的时候,能跟奴说一声吗,奴还以为您被绑走了。”
陆矜淮笑了下,“放心,没人会绑我的,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
翌日清晨,景春照常早起,先把巴掌大小的菜地浇个水,然后开始扫院子。只要两个人的宫殿里没有什么活要做,但景春却不习惯闲着,一天扫十次地。
正在景春扫院子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景春发愣地拿着扫帚看着进来的一群人。为首的那人穿着官服,景春乍一下不知道作何反应,下意识行了个大礼。
“公公请起——”为首的穿官服的人扶起景春,说道:“本官是内务府总管,请问这可是质子殿下的住处?”
景春忽然戒备,“是的,大人可有事要找我们公子?”
叶署正想起摄政王殿下的命令,一点也不敢懈怠,仔细着解释:“最近宫里有事,这些老宫殿都要拆了重建……”
“劳烦公公问一下质子殿下的喜好,本官也好给质子殿下安排新的住处。”
景春呆滞。
叶署正见状以为自己哪说的不对,心中忐忑,“公公?”
“我们公子现在还没起床。”景春似乎没想到这等好事能落到自家殿下头上,高兴得脑袋空白,“奴现在去叫公子。”
叶署正连忙拉住景春,“哪敢扰了质子殿下休息,正巧本官也无事,就在这里等着也无妨。”
景春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公子向来觉多,奴还是去喊一声吧,公子脾气好,不会生气的。”
叶署正摆手,“无事无事,本官有的是时间。”
景春叹了口气心想这可不是他没提醒,把叶署正等人带到堂屋坐下,景春继续打扫院子。
景春不免有些操心,现在太阳才刚刚升起,按照殿下的起床时间,这群人至少还要等一个多时辰。要
是这群人等烦了走了,殿下是不是就住不上新宫殿了?
景春刻意地在殿下屋门口,使劲扫地发出声音。
陆矜淮被刺啦刺啦的声音吵醒,睡意朦胧间也能听出来这是景春扫地的声音,习惯了景春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扫院子,陆矜淮没在意地继续睡。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景春听见了卧房里传来殿下起床的动静,贴在门上小声道,“殿下,早上有人过来了,说是内务府的总管,要给您换寝宫。”
陆矜淮穿好衣服走出门,疑惑道:“什么意思?”
景春说道:“奴也不知道具体的,他们在堂屋等着您。”
叶署正见到门口走进的白衣男人,知晓这位就是质子殿下了,连忙行完礼说出了此行打算。
陆矜淮顿了良久,“换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