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而傅临渊只是咬了咬牙,然后冷静地将缓和剂推进自己的血管里。
药物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起效,男人单手撑着额角,闭上眼睛,一如往常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绝对的力量意味着绝对的代价。
而傅临渊早已习惯了强大的精神力所带来的痛苦。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些许响动。
男人抬眼,正好瞥到郁白从门口探头进来。
然后就听见小人鱼轻声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
傅临渊还没回答,就又听见对方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确认道:“睡着啦?”
傅临渊:“……”
心念一动,男人再次完全闭上眼睛,注意力却全留在了对方的脚步声上。
没过几秒,被放轻的脚步声就来到了他身边。
……然后微凉的掌心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傅临渊能感受到对方的手心轻轻地压着自己的睫毛。
而就在他刚准备开口的那一刻,安静的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一阵轻柔的歌声。
舒缓,温和,像是腊月寒冬里的一缕暖阳。
那是傅临渊第一次听到如此独特而美妙的声音。
缥缈而空灵;婉转而清脆。
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心旷神怡。
接着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陌生的精神力随着歌声进入了自己的精神海。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
每个人在精神海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主观意识,使得精神海里越接近主观意识的区域,自己的精神力就越‘排外’。
这意味着,稍有不慎,任何其他试图接近主观意识的精神力都会被当成入侵者,遭到主观意识的排斥与攻击。
不过,如果意识主人对自己的精神力把控精细到了一定地步,是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攻击‘入侵者’的。
所以哪怕雄狮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领地出现了其他人,因为认出了对方,也没有立刻开始攻击。
而郁白则完全没有留意到趴在自己身前的大狮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轻声用母语唱着歌,小人鱼不自觉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傅临渊隔三差五就会在夕阳经过小窗口后打开锁着他的镣铐,带他出去晒晒太阳。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除了观察光线经过窗口外,晒太阳成了小人鱼每天最期待的另一件事。
因为察觉了他试图学习人类的语言,实验室里所的有工作人员都被明令禁止和他说话,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进行任何交流。
而傅临渊不一样。
虽然对方平时话很少,但他推着他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即使得不到回答,偶尔也会问他一两个问题。
郁白虽然几乎全都听不懂,但除了实验器材的嗡鸣,平时陪伴他的声音就只剩下傅临渊了。
他想说谢谢。
于是在某一天,在傅临渊准备送他回水箱的时候,郁白第一次主动伸手,轻轻拉住了对方的袖子。
小人鱼指尖上的水滴在白大褂上留下了一点不明显的痕迹。
因为身高的缘故,坐在轮椅上的他不得不用点力气,让傅临渊稍稍弯腰,他的手才能轻轻覆上他的眼睛。
那是郁白上岸三年以来,第一次在陆地上唱歌。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是在是太糟糕了。
没有尽头的实验几乎将他旺盛的生命力消耗殆尽,所以只是过了短短一分钟,小人鱼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忍不住开始咳嗽。
那时候的净化效果也微乎其微,他甚至不能确定傅临渊能不能感受到任何不同。
咳嗽的动作难以控制地牵扯到了腰部,埋在骨肉里的倒钩就这样随着他每一声咳而无情地来回刮擦着敏感的神经。
殷红的血就这样顺着从未愈合的伤口悄然流下。
而现在,小人鱼的歌声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回荡在辽阔的海面上,像是春日清晨那一缕和煦的微风,又像是深夏山谷里那一汪澄澈的泉水。
唔……
他闭着眼睛,天籁般的歌声带着饱满而旺盛的生命力,让汹涌的浪花逐渐平静下来。
现在我的能力强了好多啊。
郁白忍不住小小地骄傲了一下。
雄狮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身前的小人鱼。
长长的睫羽乖巧地垂着,银发柔软地随风飘动,在如此灰暗的背景下,那绝艳的眉眼间满是近乎神性的温和。
仿佛降临凡世渡人脱离苦海的圣子,又仿佛是神迹本身。
随着歌声的持续,它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势有一部分已经开始愈合,周围肆虐的海浪也平息了许多。
躁动的精神力像是得到了温柔的抚慰,终于前所未有地稳定了下来。
随着精神海的逐步稳定,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飞速凝聚,又在雄狮可以完全捕捉之前飞速消散。
像是一些遥远的回忆,在精神海的深处等着被歌声唤醒。
专注的视线在那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停了一会儿,半晌,雄狮轻轻抬了抬头,友好地舔了一下那截就在自己眼前,看起来纤细而漂亮的手腕。
“……”
温柔的歌声蓦地停了下来,指尖聚集的白光缓缓消散。
郁白倏地睁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咦?
刚刚是自己的错觉?什么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