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钊道:“淮南王乃手握驻军的藩王,无召不可入京,本就有怀璧之嫌,如今更是悄悄往上京奔来,恐有谋逆之乱,望陛下速速降旨遣返淮南王。”
“你敢!”崔太后冷冷一笑,“薛丞相可有证据?空口无凭,便随随便便污蔑本宫兄长谋逆,难不成日后这朝堂之上薛相公想要一手遮天?依孤看来,薛丞相怕不是要越俎代庖,行真正的不轨之事。”
“淮南王手中有兵权,拥兵自重,且无召入京,细数起来哪条都是谋逆大罪。微臣乃一介文臣,无兵无势,何来越俎代庖之说。”薛丞相并未上钩,反倒对着正中的小皇帝仔细分析道,“先帝在时,曾将虎符托付于太皇太后娘娘,太皇太后静修之后,一度想将虎符交给臣代为保管。臣曾有机会代理兵权,那时怎么不收入囊中?一开始臣便从未觊觎,反倒力排众议,请太皇太后娘娘将虎符交于陛下,以全陛下之令。如今淮南王谋逆在前,臣请陛下拿出虎符,召诸位将领入宫商议大事,又有何不可?!”
“竖子尔敢?”崔太后倏尔站起身来,指着薛丞相厉声道,“孤看薛丞相今日是糊涂了,来人啊,将薛丞相拉下去,孤不想看到他。”
“诺。”守在大殿外的几位面生的宫人脚步轻快地进来,武将们稍一看,便能看出这些都是身怀绝技的黄门。
“薛丞相可是朝中百官之首,太后娘娘怎能如此对他?”薛敏钊身后的百官登时哀声载道,纷纷指责崔太后扰乱朝纲,不尊臣子。
殷珏那一派虽有心跟着对骂两句,但殷珏今日一直未开口,众人摸不清方向,不一会儿便静观其变。
崔太后被吵得脑壳直疼,她求助似的看着另一边立着的殷珏,几次试探,对方都似没看到她的示意,低着头默不出声。
殷珏的侧脸上还隐隐约约有崔太后护甲刮蹭的伤口,他完全没有遮挡,就那样露在外面,简直是丢崔家人的脸。
翅膀硬了。
崔太后心里头不住地冷笑,不过是个连生父都不知道的野杂种,就敢攀附她清河崔氏的门楣,如今还敢给她脸子看,崔太后气得胸前不住起伏,眼前奢华的珠帘也跟着不断晃动,清脆的声音碰撞在她耳畔,比那些老不死的臣子们的声音悦耳动听得多。
“诸位爱卿。”逐渐无法控制的吵闹声中,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轻轻地传来,虽然低微,却在一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对话。
端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脸色苍白,眼窝深邃,唇色亦是一片青紫,唯有一双眼睛明亮而皎洁,带着熠熠光辉。
这些时日,大臣们逐渐感受到了新皇的魄力,虽然手段稚嫩,但并非不明事理,反倒知人善用,奈何天不假年,人不遂愿,不免令人唏嘘。
“淮南王此行虽有谋逆之嫌,但太后娘娘千秋在即,念在淮南王思亲之故,特许其在上京百里之外遣回亲军,入皇城之前卸甲,以国舅爷的身份进宫来探望太后娘娘,以全朕的拳拳孝心。”
“陛下英明。”
薛丞相带头跪下来,对着小皇帝高呼。
其他臣子接二连三地跟着跪下来,齐齐山呼:“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然若是淮南王真有谋逆之心,虎符会出现在合适的人选手中,届时兵马先行,与淮南王兵戎相见,必要时刻就地正法。”小皇帝话锋一转,悠悠然道,“朕也是为了皇城里母后与众位大臣亲眷的安全做考虑,万望母后不要多心,想必国舅爷也不至于糊涂到此等地步。”
小皇帝话已至此,虽句句都说着自己的考量,偏偏句句都像是偏向薛丞相的说辞,下面的大臣一时间很是微妙,崔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咬着牙闷闷吃了这一亏,恨恨地道:“陛下说得极是。”
崔太后千秋在即,上京人来人往,比之以前热闹了许多,驻扎在外地的藩王侯爵许多同家眷一起被请到了上京,还有几个番邦附属国也派来使臣带着各种贺礼,可谓是五湖四海千秋来贺。
宫里这几日明显也多了许多人,薛寄云带着春桃儿去喂三花儿时,远远看到一群莺莺燕燕窈窕淑女正在御花园里游玩,正中簇拥着世家和崔太后母族的家眷,可谓是姹紫千红美不胜收。
然而大明宫内并未感受到节日的氛围,反倒因守备加强,周遭更不允许有陌生人路过,好几次有几个小女郎打着参观的旗号路过时,都被凶神恶煞不解风情的禁卫军给赶跑了,跑得时候娇滴滴地哭着,哭得几位大哥更加冷着一张脸,活像是撞见了阎王爷似的。
人心浮动,各不相同。
听了春桃儿的嘱咐,薛寄云是半点都不会因为好奇去多打探这些人的,平日里除了喂三花儿,他也不会乱跑到别的地方去,每日只跟在沈钩鸣或是小皇帝的身后,或是躲在书房里自己个儿看话本子。
算日子萧挽河应当已经到了汝阳了,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汝阳那边有情况,以往每日寄来的书信突然断了,薛寄云心里有些没有底,但小皇帝安慰他应当是汝阳当地事务繁忙,皇叔必定照看不过来,反倒说明了汝阳已尽在皇叔手中,是好事情。
薛寄云姑且听之信之,只翻开藏在奁盒中的其他书信,每封信最后都有一句:想念金麟儿。薛寄云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心里头不知不觉怅然地叹了口气。
又煎熬了几天,转眼到了崔太后的千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