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珏向萧令璋和萧挽河分别行了礼,才好整以暇地跟上崔太后,在快要离开殿门的时候,似乎还转头往里面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
崔太后一行人走后,萧令璋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李丛怀里,他这次醒来后,感觉比之以往更加艰难,浑身的力气仿佛一夕之间被抽光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
他尝到了唇齿之间苦涩的血药味道,神色怔忪地望向窗外。
李丛向萧挽河示意了一眼,萧挽河径直走到龙床另一侧,来到檀木衣柜前,将柜门打了开来。
薛寄云在里头闷得额头都是汗,也可能是吓的,双手还摁在嘴唇之上,杏眼圆睁,像受到了惊吓的狸奴,见到熟悉的人之后,才想起了一切该有的情绪。
眸中登时泛出潋滟水光,萧挽河双手刚张开,便委委屈屈地凑过去埋在对方怀里,萧挽河腰间的玉佩冰冰凉凉地沁在脸颊处,令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哥哥。”他抽噎着小声叫道。
萧挽河拿出巾帕来,将他的脸擦了擦,薛寄云尤嫌不够,又往他衣袍上蹭了蹭。
待人稍微舒服点了,才软着双手双脚被萧挽河从柜子里半抱出来。
萧挽河望着还缩在自己胸前的薛寄云,眼神又往龙床上瞥了一眼。
因柜子与龙床之间隔着厚厚的帘幕,萧令璋这会儿又躺下了,根本无法看到两人的动作,萧挽河将薛寄云又往身前揽了一下,而后安慰似的吻在薛寄云哭得薄红的眼皮之上。
薛寄云一愣,那吻却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快得仿佛是幻觉。
但他的脸还是忍不住有些微红,而且仿佛真的被安慰到了,先前内心的惶恐害怕跑了大半。
正在薛寄云暗自回味的时候,萧挽河转头看向往这边试探过来的李丛,二人视线相对。
萧挽河脸上没有出现多余的表情,倒是李丛眼神慌乱,神情错愕,几乎无法自持。
待感受到薛寄云平复了心情,萧挽河将薛寄云带了出来,萧令璋躺在床上,还未睡去,神色疲倦地望着薛寄云,他勉力笑了笑,细若游丝地道:“卿卿、卿卿真是好颜色。”
说得薛寄云心里有些异样的难受,他低下头,不想让萧令璋看到他的情绪,小声道:“陛下快点好起来吧。”
“好。”萧令璋脸色晦暗,目光却是分外的平和,“卿卿先出去吧,朕与皇叔有要事相商。”
薛寄云本就心情起伏,几乎在小皇帝面前装不下去,听他这么说倒是暗自松了口气,他跟着李丛出了内殿,到外头坐会儿。
李丛原本想同薛寄云说两句什么,但见他一脸悲戚,倒是不忍再要求什么了,只道:“我差人给娘娘拿点心来。”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薛寄云在外面坐到了日落西山,暮景残光,晚霞斑斓照进辉煌的宫殿,宛如一位迟暮的老人,可偏偏住在这里的人龙姿凤采风华正茂,却也有了迟暮之相。
萧挽河从内殿出来后,一眼便看到薛寄云的背影。
他整个人都被熔金一般的夕阳笼罩着,云鬓凤钗,偶尔有几根发丝从整洁的发髻里逃出来,在夕阳里打着懒洋洋的卷儿。
金步摇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晃动,他却毫无所知还有什么东西在为他而动。
“金麟儿,回去了。”萧挽河走到他身边,柔声道。
二人回了东配殿,薛寄云放下了一切戒备,没骨气地倚在萧挽河身侧,小声叫道:“哥哥。”
“嗯?”萧挽河看向他。
“我都听到了,我都听到了。”他喃喃道,“陛下是被下了毒,他、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萧挽河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薛寄云说着一愣:“你知道了?不对,你早就知道了?”
萧挽河点点头。
薛寄云突然想到他看的那个话本,意识到萧挽河恐怕知道的时间还要早很多。
他深吸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向萧挽河:“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还以为我给你带来了绝密的消息呢。”
“陛下中毒的事其实是当初太医意外身亡,我推测出来的,当时也曾旁敲侧击过陛下,我想,他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早已中了毒。”萧挽河解释道,“若不是崔太后急于灭口,露了马脚,我也不会知道。”
“那殷珏……”
“金麟儿。”萧挽河打断他的话,反而将他拉到内殿,坐到塌上,二人挨得很近,萧挽河轻声道,“你在正殿听到了什么,都说给哥哥听。”
薛寄云便从头讲起,他其实因着分外害怕,有些细节早已记不清,讲得颠三倒四,但萧挽河还是耐心听完,沉吟道:“殷珏说陛下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是。”薛寄云乖乖点了点头,“他还说淮南王三月后上京……”
萧挽河赞赏地看向他:“金麟儿怎么可能没用,你告诉了哥哥这么大的消息。”
他站起身,往桌前走了两步,沉吟片刻又转过身对薛寄云道:“这些时日你且安心在东配殿住着,我令沈钩鸣跟着你。”
“他不是哥哥的左膀右臂吗?”薛寄云疑惑道,“若是跟着我,耽搁了哥哥的要事便不好了,我在这东配殿里应当也出不了什么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萧挽河定定地望着薛寄云,“金麟儿。”
他一把牵住薛寄云的手:“你若是有什么事,哥哥不免会分神,我不是怕你耽误我的事情,我是担心我自己。”
朱红色的宫灯之下,薛寄云面若流霞。
“担心我自己……情难自控。”萧挽河低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