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兴庆宫中的宫人毫无所动。
薛寄云焦急地望过去, 竟不小心与崔太后相对而视。
“娘娘,我们,我们要去看看陛下……”薛寄云怯懦道, 心里头却是已经要焦急地飞出去了。
崔太后冷眼看他一眼,转而对许公公道:“带他下去。”
薛寄云还想说什么, 但看到许公公冰冷的眼神,瞬间打消了念头。
两个小黄门左右钳制着薛寄云,将他带离了揽月楼。
夜里微凉的风一吹,琥珀酒的酒劲冲上头来,薛寄云浑身软绵绵的,前头小黄门手里的灯都变成了重影, 他晃动了一下脑袋, 有些心急如焚地开了口:“各位哥哥, 可以带我去找陛下吗?”
回答他的是飒飒的树叶和隐隐约约的花香。
“许公公, 您能帮我给太后娘娘说说情吗?”薛寄云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他不太灵活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摸了半天才想起他身上根本没有荷包, 就连首饰都很少, 完全没有收买许公公的筹码, 顿时有些垂头丧气。
许公公冷哼一声,眼中带着浓浓的嘲弄:“薛公子,咱家姑且先这样称呼你,你若真想在这宫里好好待下去, 就听咱家一句劝告,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该想想这宫里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谁, 甚至是这天……”许公公一顿, 突然止住话头,而后换了个口吻道,“咱家也是看太后娘娘待你不同,希望你啊,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咱家这份恩情。”
这条宫道实在是长,薛寄云走得脚都痛了,脑袋里嗡嗡的,半晌没听明白许公公话里的意思,只知道他大概没答应自己的请求,只好闷闷地闭嘴不言。
待回到甘露殿,已是夜静更阑,殿内灯烛明亮,春桃儿带着两个守夜的女侍过来,见薛寄云被几个面色阴沉傲慢的小黄门架着,连忙福身道:“劳烦许公公大老远来这一趟,娘娘,快扶娘娘进里面躺着去。”
许公公望着春桃儿,揶揄道:“你倒是衷心,日后可要小心伺候。”
“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奴婢被分到甘露殿来,得以伺候薛娘娘,乃是奴婢的福分。”春桃儿回答得不卑不亢,面对许公公的打量亦没有露怯。
许公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如此,那你便好好看顾薛娘娘,这几日便不要让他去甘露殿外面走动了,省得冲撞了哪位贵人。”
待兴庆宫的人离开后,春桃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进了内殿,薛寄云的外裙已被脱了下来,因沾了酒,浑身粉扑扑的,凑近时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他正有些不舒服,头疼地蹙起眉,唇上蹭到的口脂未能完全擦干净。
春桃儿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眼,见几个小侍女正立在一旁,等待春桃儿的安排。她抽出丝帕来,将薛寄云的唇角小心翼翼地擦拭了片刻,待那朱红消退,她将丝帕握在手里,手指落在薛寄云的胸前。
“娘娘,奴婢先服侍你沐浴吧,这般睡着恐怕会头疼。”她小声在薛寄云耳边说道。
薛寄云杏眸半睁,眸光漾漾,整个人反应都有些迟钝,顿了好半天鼻间轻轻地哼了哼,却听不清到底呢喃了什么。
春桃儿向身侧的人示意:“先扶娘娘起身吧。”
话音刚落,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如玉石相击,传到春桃儿耳边:“我来。”
春桃儿惊了一跳,转身望去,却见殿内的人不知何时都散去了,只剩下一个玄衣云纹的俊逸郎君。
“王爷。”春桃儿忙起身行了礼,见萧挽河已坐到了方才自己坐的位置之上,便知趣地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内殿。
殿外灯光幽微,树影幢幢,树下似乎站着一个冷严如刀的男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春桃儿垂下眼睑,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目不斜视地从廊下走过,一路上并未惊动任何人。
薛寄云侧躺在塌上,衣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萧挽河目光深沉地望着他,见他不适地动了动身体,翻滚间上杉自肩头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他并不似练武之人的孔武劲瘦,也不似酒肉富贵养出来的丰腴腻脂,倒像是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软玉温香,看上去虽显得细瘦,实则一把弱骨上覆着滴粉搓酥的皮肉,娇憨轻盈,在琉璃宫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萧挽河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金麟儿。”
薛寄云迷离惝恍间,听到有熟悉的身影在唤他,费力睁开眼,望见一个衣冠楚楚的身影,只是在不停晃动,分成了三个、四个。
“哥哥。”薛寄云伸手抓他,“不要动,你怎么老是在晃。”
“你喝酒了?抱你去沐浴。”萧挽河弓下腰,正好让薛寄云摸到自己的脸,薛寄云满足地笑了笑:“真的是你。”
萧挽河任由他摸着,将人一把抱起,抱入殿后的浴池。
甘露殿的浴池乃是前朝昏君为自己的宠妃所建,由整块汉白玉镶嵌而成,池中接通的是一泉活水,与许多别庄温泉别无二致,待萧挽河将薛寄云身上的衣服剥干净,这才明白为何那前朝贵妃独爱这一池热汤。
水雾缭绕,白玉池中,人比玉洁,人比水润。
薛寄云少时,萧挽河倒是同他一起洗过几次澡,只是那时萧挽河冷酷难近,数九寒天还会冲冷水强身。薛寄云瘦瘦弱弱的,脱光了身上没二两肉,只浇了一瓢,便冻得他呜咽啼哭起来。
萧挽河冷眼看他哭得几乎要抽搐过去,只专心冲完自己,才随便拿来布巾裹住下半身,将薛寄云像拎鸡崽子一般拎起来,一把丢进掺了热水的浴桶中。
打那以后,薛寄云便不再嚷嚷着跟萧挽河一起沐浴,甚至一听萧挽河要沐浴,跑得比谁都快。
这还是时隔好几年之后,薛寄云头次在萧挽河面前光着身体,虽然他自己稀里糊涂的,并不大明白,只懵懵懂懂缩在水中。
萧挽河却神意自若,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挽起袖子,跪在池边,撩起薛寄云散在水中的三千青丝,拿着布巾轻轻擦拭他的后背。
他不常伺候人,动作间有些笨拙生疏,偶尔将水溅到薛寄云脸上,薛寄云揉了揉眼睛,不满地哼唧两下。
“弄到眼睛里啦。”
萧挽河并未接话,只是下手更轻柔了些。
泡澡时身体上的黏腻都冲散了,舒服得薛寄云几乎要昏昏欲睡过去,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地叫了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