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寄云有些愧疚地问道:“疼吗?”
“无妨。”薛陵玉站直了身体,他来时应当是换了衣物,薛寄云并未看出是哪里伤了,若不是方才不小心碰到,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受了伤。
薛陵玉凤眸微敛,另起了话头道,“三郎这几日住得如何?可还习惯?”
“甚好,每日有不重样的菜吃,还有花样繁多的点心,昨日吃得那道桂花白玉糕就极好,”薛寄云盘腿坐在床边,掐着指头数着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数完了仰头烂漫天真地问道,“长兄,我们何时才能回去?”
“在这里住着不好吗?这里什么都有,若是你无聊了,日后便请乐坊过来唱曲。”薛陵玉目光幽微,“还是说你喜欢更大的院子,那你得先等等,但用不了多久,就会……”他突然止住了话头。
薛寄云从没想过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不免认真思忖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这里好归好,却不是家里,偶尔来住上几日便罢,何况你终日要忙,并不时常回来,这里没人同我说话,怪无聊的,而且万一父亲知道了我没去国子监上学,说不定会打断我的腿……长兄,哥,还是早点送我回府吧。”
“三郎总是不听话……”薛陵玉神色黯淡,“难道只有薛府才算家吗?”
“长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寄云竟有些听不懂了,但他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道,“不管是不是家,总要回去的,我着实不想在这里待了!”
薛陵玉定定地望着他,眼神莫名带着一丝阴翳,薄唇紧抿,似是隐怒爆发的前兆。
但很快,他突然轻轻勾唇一笑:“我同你说笑的,三郎,让你在这里不过是怕刺客卷土重来,伤到了你。”薛陵玉握住薛寄云的一只素手,安抚道,“别过多担心,父……大人那边我早已解释过了,他亦让我带你多见见世面。”
说着他顺势向前,将薛寄云从塌上带下来,令他跟着起了身:“我想,我总不能拂了大人的好意吧,这次回来,便是要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什么?”薛寄云疑惑道。
薛陵玉低声回他:“去了你便知道了。”
***
上京。
一处极为私密的地下水牢。
昏暗的油灯竖在石墙之上,通过一道狭长空寂的甬道之后,出现一间宽阔的暗房。
暗房里,最里面那一头吊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囚犯,此时正凄厉地呜咽着。
“金吾卫里出了一个奸细。”
“正是这人伤了薛小相公。”
卫兵从隔壁拿过来两把椅子,薛陵玉撩开袍裾,大喇喇地坐下。
薛寄云才断断续续听了点来龙去脉,心里还在盘算,这会儿不在状态地左顾右盼,见沈钩鸣站在一旁,刚想问问他要不要坐,却见他冷冷瞥自己一眼,便向前一步,走到了囚犯面前。
其余人都未动身,薛寄云犹豫了片刻,慢慢腾腾地走过去坐在了薛陵玉身侧。
他感到一阵紧张,走前被薛陵玉压着穿了很厚的夹衣,外面还被系了一件雀翎大氅,因着是薛陵玉的尺寸,薛寄云穿上后便一整个身形都被裹在里面,显得圆圆滚滚的,这会儿一路快步走来,后背微微见汗,很不舒服。
沈钩鸣抽出塞在奸细嘴里的破布团,高声问道:“一夜过去了,你想好了招还是不招?”
那奸细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而后抬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表情狰狞,那人的嘴里还在扑哧往外冒血,自喉咙间滚出刀割似的笑声。
原来牙齿一颗不剩全部被拔光了。
薛寄云悚然一惊。
“拿玉蜂浆来。”薛寄云耳畔传来一个冷淡地毫无感情的声音。
士兵将挂着的奸细放了下来,这人早已体力不支,刚放下来就跪倒在地。
其中一个士兵端着一个酒坛大小的坛子上前一步,打开坛子后,将里面的东西慢慢地自奸细的头顶灌入整个身体。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甜味。
接着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从外面进来两个士兵,抬了一个箱子进来,箱子上过了一层黑色的布。
二人走到奸细附近时站定后,将那层布掀了开来。
薛寄云清楚地看到,里面俱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昆蜉。
不……
他浑身汗毛乍起,坐立难安,几乎要立马起身冲出暗房。
“长兄,我、我要解手……”薛寄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薛陵玉却用一双自进来后便冷冷淡淡的凤目注视着他,然后握住了他藏在大氅下的手。
“好戏才刚刚开始,”薛陵玉的双手干燥而温暖,将薛寄云潮湿而冰冷的手心包裹其中,“三郎不想听曲吗?”
话音刚落,暗房里响彻了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