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两式不同, 很难想象,当年编出《凤凰剑法》的大能,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写出第三式的。
无论是“踏雪寻梅”还是“九天揽月”, 无一不是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仿若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剑主人扶摇而上。
而“昆山玉碎”的基调, 无疑是沉郁的。
它强大、磅礴, 似有斩断山海的威能,却也暗藏着一丝过刚易折、慧极必伤。
即使是江宴秋,使出这第三式,也颇为吃力。
“昆山玉碎”对灵力的消耗极大,灵气在经脉中龙蛇走雾,急速奔腾,炙热的灵力仿若砭骨刺肤, 经脉传来细细的刺痛, 不断被狂涌的灵力制造出细小的伤口,又在凤凰血的作用下飞速愈合,变得愈发坚韧宽阔。
若是换成当年,帮他探看过经脉, 知道其细弱程度的韩少卿,见状恐怕要大为震惊。
……改造拓宽经脉极其不易,这哪里是加固,简直是换了个人了!
江宴秋咬着牙,捱过那细密难忍的痛处, 灵力不断汇聚攀升, 甚至有引动天地的迹象,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空甚至有雷云席卷,隐有凤鸣声动。
他轻喝一声,终于挥出那一剑!
空中无数看不见的细小粒子微微震荡,席卷而来的毒粉仿佛凝固禁止了,然后陡然改换方向!
夏执终于忍不住,惊恐地高呼出声!
漫天飞舞的毒粉即将反扑到他脸上,夏执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扔下已经呆愣成雕塑的九皇子,咬牙就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被那毒粉黏上皮肉的后果!他可并非刀枪不入、货真价实的玄光境,而是个靠丹药堆上去的水货啊!
至于傻愣在原地的九皇子会不会被波及,直接化为一滩脓水,那便不再他的考虑范畴了。
这傻逼皇子,死了也好,夏执边逃跑边冷酷地想,反正自己这脸横竖都丢尽了,经此一役,在九皇子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也再难以取得他的信任了。
就让这蠢货死在这儿也好。
自己好歹是个玄光境,到时候易个容,逃到别洲别国改头换面,摇身一变又是个高高在上的“夏真人”、“李真人”、“钱真人”……反正九皇子也不是他直接动的手,要清算也抓不到他头上……
想到这里,夏执不屑地一笑。
要他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为了教训他如此不计较后果,还是太嫩啊。
九皇子惊惶无助地看向扑面而来的药粉,妄图抓住崇敬的“夏真人”的袍角,撕心裂肺道:“——真人救我!”
却被夏执狠狠地一脚踢开:“滚开,别拦着我跑路!”
九皇子的眼神渐渐被绝望浸软,认命地闭上双眼。
……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难道,他一下子就嗝屁了?
九皇子颤颤巍巍地睁开双眼。
之间纷飞的毒粉早已不见,而之前那名屡屡被他们挑衅的少年,手里把玩着一只瓷瓶,正饶有兴致地抛来抛去。
“这可是好东西,黑市上得要一千上品灵石一克呢,用在你们身上太浪费了。”
九皇子:“……”
跑路跑到一半的夏执:“……”
瓷瓶被高高抛上半空,下坠的一刹那,被他伸手握在手中:“还好有薛道友送我的宝贝玉瓶,不然真要浪费了。”
他兴冲冲地跟郁慈献宝:“嘿嘿,小师叔,到时候找个黑市把这东西卖了,请你去玉仙楼最大的酒楼消费——啊,好像也不能卖,要是被夏真人这样的坏蛋买去害人就不好了。还是带回昆仑去,玄武堂肯定给报销。”
郁慈看着他,目光中似有无奈,却没有半点阻止少年的意思,显得分外纵容:“你看着办。”
江宴秋喜滋滋地把价值连城的小粉末收起来,终于有闲心看向夏执,和涕泪交加、毫无形象地摔倒在泥堆里的九皇子。
夏执脸色几度变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面宽大的黑色斗篷,手一扬,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再水的玄光境也是玄光境,逃跑的手段还是有的;。
江宴秋还没作何反应,九皇子已经先叫开了:“仙师!小仙师!那夏姓贼人跑了!你不去把他抓起来吗!”
江宴秋:“……”
好家伙,你们这雇主情可真够塑料的。
九皇子看着比他还急:“被那贱人跑了,事后报复,来找本殿的麻烦怎么办!小、小仙师,你要多少钱才肯出手,为本殿捉住他!”
江宴秋:“……呃,殿下你冷静。”
他想了想,摸了摸下巴:“我会跟兄长、啊,江氏家主提起此事的,他这个人,铁面无私得很,要是被他知道族里的客卿竟然敢在外面做出这种事,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让手下人把夏执抓回去家法伺候的,我们就不用操心这件事了。”
九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终于有空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现在难堪的处境。
早在夏执跟江宴秋斗法时,那两匹高大英俊的白马,跟车上貌美的小厮侍女,早就当街逃窜到不知何处去了。
而使流星锤的那位——应该是夏执的徒子徒孙,此刻傻眼愣在原地,刚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准备逃跑,就被郁慈一道剑气打在膝盖上,重重地跪在地上,发出杀猪般凄惨的嚎叫。
郁慈脸色淡淡,置若罔闻。
这种货色,他没见过上万也见过成千,仗势欺人的东西,看今天这幅模样,估计先前也没少犯过事。
至于被他欺压过的凡人……估计早就连冤都喊不出了,即便原地打死都不亏。
但……毕竟江宴秋还在这里。
郁慈眼神暗了暗。
就不当着他的面搜魂了。
毕竟,自己现在,可是温柔可亲的小师叔。
把人吓着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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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以如此滑稽、又如此大快人心的行事谢幕,怎么说呢,不愧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阙城群众,很快便淡定地从街头巷尾探出头来,继续逛街的逛街,摆摊的摆摊。
今天也是核平的一天呢。
江宴秋一拍手,“啊!鸭血粉丝!”
也不知道陈婆婆今日还卖不卖了!
他急匆匆地拉上郁慈,要去安利自己心水已久的早点铺子。就见九皇子呐呐出声:“仙、仙师留步!”
江宴秋:“?”
有事吗您?
不过好歹记得对方还是位皇子,他勉强其难地耐心道:“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慢、慢着!”
九皇子刚刚还盛气凌人地找茬,现在一幅呐呐的羞于见公婆的小媳妇儿样,不好意思地看着江宴秋。
“仙师,方便的话,能留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江宴秋:“……?”
九皇子急忙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了!像夏执那种看着像世外高人的,哪里知道会是这种无耻败类;而您这样年轻又俊美的,原来才是真侠士。听、听说您还是昆仑的仙长,是我有眼无珠了!只要您愿意,多少钱!我都愿意供奉您当我府上的贵客!”
这样娇羞的神色,出现在他那张四四方方、与老皇帝极为相似的国字脸上,怎么看怎么离谱得很。
江宴秋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