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家客栈看起来就财大气粗, 造价不菲,住客颇多,江宴秋他们本来起晚了, 去一楼大堂用早饭时, 竟还有不少人。
隔壁桌, 一行穿着黑衣,戴着帽巾,脸上黑面罩捂得严严实实,就差把“我们很可疑”写在脸上的兄弟几人, 正脑袋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今晚黑市开放的时间,是亥时不错吧。”
“大哥,我们手上这批货, 应该能顺利脱手吧。”
“想那么多干什么, 那人穿戴不俗,身上带的肯定都是好东西,卖不出去大不了咱自己用!”
江宴秋:“……”
作为修士, 有时候就这点不好,也太过耳聪目明了一点。
那兄弟几个鬼鬼祟祟地交流完,还不忘虚张声势地抬头看看周围,掩饰性地“咳咳”了几声, 重新上楼了。
宋悠宁眉头皱起,他性格刚正不阿又嫉恶如仇, 最见不得这些宵小鼠辈。
薛秀春立刻道:“宋美人, 不然我们晚上跟过去看看?”
旁边, 一同也在听墙角的散修自来熟插嘴道:“道友你们有所不知啊, 这黑市还是芙蓉镇的一大特色。”
江宴秋有点好奇:“哦?此话怎讲?”
看他们几人姿容俊俏, 潇洒风流, 衣装一看便价值不菲,那散修更热络了:“嘿呀,这小地方看着穷乡僻壤,其实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啊,因为正好处于上玄和血冥这两派的管辖交界地,两派都不怎么想管,乱得很。凡是杀人越货啦,求购或出手些见不得光的资源啦,被仇家追杀改头换面啦,大家都爱挑这么个风水宝地。久而久之,就形成一定规模的黑市了。”
“原来如此,”薛秀春笑眯眯道。他这一笑,本来略显平淡的五官陡然显出几分危险的艳色,瞬间令那散修汗毛竖起,自己还颇摸不着头脑。
宋悠宁:“进入黑市,需要什么条件吗?”
“嗐,我正要说呢,”那散修接下去道:“初次参加,要么有熟人引荐,要么就得有特制的邀请函,否则,那些修为高深的守卫老爷是不会放人进去的。”
薛秀春从善如流:“哦,那邀请函——”
散修“嘿嘿”一笑,变戏法一般掏出三张薄铁片,似乎是用灵力刻印过特殊的花纹。“这好东西也稀罕,旁人若是没有门路,想进黑市那是千难万难。我看今天跟几位有缘,不如顺便处个朋友,将这三张邀请函便宜卖了。”
江宴秋:“……”
好家伙,搞半天竟然还是来推销的。
你们散修真的很有经济头脑.JPG
薛秀春“哈哈”一笑,仿佛听了一个十分了得、十分好笑的笑话。
他眼中的笑意是真心的,漫不经心的杀意也是真心的。
那名散修本能地从面前这年纪不大的红衣修士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殷勤的笑容也僵硬在嘴角,捏着薄铁片的手,微微颤抖。
仿佛见到猎物瑟瑟发抖的捕食者,薛秀春的笑容更明显了,刚想抬手,便被江宴秋眼疾手快地“啪”一下拍了回去。他按着薛秀春,朝那散修丢出几块灵石:“行了,东西我们要了,你拿了钱快走吧。”
那散修哪里还敢再留,两股战战,赶忙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拿上灵石,看得出来经济真的很不宽裕了。
见难得的乐子被人放跑,薛秀春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宴秋。
江宴秋疯狂朝他挤眼睛使眼色:“我师兄还在这儿呢,你想当他面干什么啊!”
薛秀春:“……”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果然,手掌心藏了一枚带毒的暗器,足以将刚刚那名散修一剑封喉。
江宴秋松了口气,回忆起刚刚那人提到的“血冥宗”,觉得有些耳熟。
……啊!他恍然大悟。
这个宗门,好像是下属于魔宗的一个魔修门派!
“魔宗”,是个有些特殊的称谓,既可特指,又可泛指。
泛指,指的是普天之下所有修魔修功法的门派;而特指,自然便是魔修中的“”,萧无渡身为少宗主所在的宗门了。
就跟他们仙门有剑修、符修、丹修……各种修士为主导的宗门一样,魔修也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炼魂的、驱鬼的、吸食血肉精气的,修炼方式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是以魔气作为修行的根基,因此魔修大多数进境飞快,但往往也狠毒残暴,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
他把三张薄薄的铁片在手中灵活地转了一圈。
反正暂时也甩不开这个薛秀春。
等今晚亥时,去黑市转转好了。
.
夜深人静。
他们三人乔装打扮一番,尾随先前的盗贼兄弟团,七拐八拐,绕过无数条小巷,终于来到一处隐秘入口。
前面是一堵青黑色的院墙,看似前方已经无路,两名身穿黑色打服的男子分别背着手站立在两侧,神色倨傲中带着警觉。
明明前方是死路,原先跟着的那几个盗贼兄弟已经消失不见了。
见到他们三个,两名守卫上下打量一番:“是熟人介绍,还是有邀请函?”
江宴秋蒙着脸,把三张邀请函交了出去。
其中一人仔细核验过真伪,对另一人点了下头。
“进去吧。”
就直接进?难道院墙后面是什么异次元入口?
这时,后面一个散修打扮的人也急匆匆赶来,火急火燎地给守卫看了邀请函后,看也不看地朝那青黑色的院墙撞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人的身体接触到的一刹那,本该坚硬无比的院墙竟然如水波一般荡漾开,那散修如入无人之境般,就这么走了进去。
好家伙,修真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他们有学有样,也跟着一同钻了进去。
如同被白膜轻轻包裹,一睁眼,面前的景色已经焕然一新。
狭窄曲折的道路两旁,不少跟他们一样蒙着面或用术法施加伪装的人,在摊位前叫卖:
“三十年分的赤血果,只有三颗,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一把青龙斧,出处不祥,介意慎买。”
“储物戒指储物袋便宜卖,前任主人灵识已被抹去,开到什么有什么,极有可能捡大漏!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
有人直接抛了灵石提了东西就走,也有感兴趣的顾客跟摊主讨价还价,为了几块灵石能磨上半天。
跟外面守卫同款的黑衣人,街巷中不断巡逻检查,若是遇上不懂事的,见利起意,想杀人夺宝,立即被狠狠一锤砸得口吐鲜血丢出去。
还是头一次见识修真界的地下交易市场,饶有兴致地这儿看看,那儿问问价。
来到一处花里胡哨的摊位前,他不禁停下脚步,深深驻足。
那卖得花花绿绿的……不是春宫图是什么啊喂!
人家摊位老板都是什么处理赃物、卖点杀人越货、见不得光的、沾点魔气的物品,他倒好,搁这儿卖小黄书呢。
到底是怎样瑟瑟的本子,才犯得着在黑市上流通啊?
江宴秋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朝老板问道:“有哪些货,我能先看看吗?”
大概小黄本远没有那些实用的法器、丹药畅销,老板可有可无地一点头:“哪些感兴趣自己翻着看,别把书页翻折了影响我售卖就行。”
江宴秋伸出手拿起一本《海棠春困》,随手翻到中间位置——
然后一整个瞳孔地震!
这他喵不是王湘君的本子吗!
画面上,一脸冷艳的大小姐脸色带着薄怒的红晕,正挥舞着皮鞭,抽打着身下被捆得严严实实之人。
他吓得赶紧换了一本。
这位更是重量级,竟然主人公变成了宋师兄!
还是宋师兄的BL本!
江宴秋不敢再看了,生怕被暴怒的师兄连人带书一把火烧了。
怪不得只敢在黑市上卖呢,要是被春宫图主人公抓住了,脾气暴点的那不得被打得身死道消。
老板见他面如菜色,偷偷凑近了些,语气神秘:“这些都不满意啊?小兄弟你眼光真是挑,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压箱本的珍品——”他把一本没有封面的小薄册塞入江宴秋手里:“这是大名鼎鼎的剑尊郁含朝,跟他新看中的那位江氏弟子的!”
江宴秋:“……”
他如遭雷击,颤抖着声线:“……你说什么?”
“这就是小兄弟你孤陋寡闻了。”老板挤眉弄眼:“都传言剑尊不仅不近人情,也不近女色,三百年了,别说外人进奉的侍妾、心怀爱慕的仙子,便是连个端茶送水的徒弟都没收过。但你可知道小道消息,他近来对昆仑新入门的一位小弟子,很是另眼相看啊!”
江宴秋简直要混乱了:“……这算哪门子的另眼相看啊!造谣也要讲证据啊!”
老板:“嘿,所以说是小道传言嘛,我弟弟的师兄的表姐的远方亲戚就在昆仑,据说剑尊当着好多弟子的面让这人去他的殒剑峰问话,后来还天天叫去练剑,这不算另眼相看算什么?”他见江宴秋反应这么大,疑惑道:“小兄弟,你这么激动,不会是剑尊的粉丝吧?”
江宴秋:“……”
宋悠宁去解决原先在客栈中听到疑似盗贼的那几人了,没想到面纱意外掉落,被摊主纷纷围住,热情推销商品还坚持要主动给他打对折。薛秀春被挤出来,兴趣缺缺地在黑市乱逛。
看到江宴秋这幅惊得外焦里嫩的模样,薛秀春笑嘻嘻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小师弟?”顺着看到地上那堆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他“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原来小师弟……竟然对这些如此感兴趣。”薛秀春十分有深意地看着他:“倒是我看错你了。”
江宴秋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别害羞嘛小师弟,”他笑嘻嘻道:“情爱之事,不过是人之常情,你怕不是忘了,我可是极乐宗弟子。这些东西,不过小儿科罢了,便是更刺激的……我也不是不能教你。”
江宴秋:“……”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见对面——也就是薛秀春身后,一个中年男修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在道路中奔走,因为跑得太急,还撞了他们一下。
江宴秋好不容易站稳,那人脚下生风,早已逃之夭夭了。
一名身穿素白色上玄校服的弟子跟在他后面狂奔,口中怒斥:“无耻小贼!快把我东西还回来!你这样讲不讲道德啊你!要是被我抓住了我肯定要你好看!啊啊啊快停下来!”
只见他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又开始破口大骂。
竟然在黑市巧遇上玄道友?
江宴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一看,竟发现这人还有点眼熟。
似乎真是秘境里遇见过的!
因为上玄全员板着脸用下巴看人,搭讪十句不带理你一句的,因此江宴秋对这位话多且密、上玄中的一朵奇葩印象十分深刻。
对方看着十分沮丧,自言自语:“那只清心铃是我师尊亲手交给我的,我还没来得及捂热呢。这次我一个人主动请缨要下山,没想到事儿没办成,本命灵器就先丢了,这下更没脸回去见师尊了呜呜呜……”
他的自言自语着实太魔音穿耳了,江宴秋忍不住问道:“呃,这位道友,你还好吗?”
见黑市中还有如此愿意搭理自己的好心人,他热泪盈眶,两只眼睛简直要变成水汪汪的太阳蛋:“呜呜呜!怎么办啊!我的铃铛!要是被师尊知道了,他绝对会狠狠揍我一顿然后把我逐出师门的!”
这位上玄弟子也不容易啊,他们一群人在秘境糟了这么大罪,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刚回秘境没多久,就下山执行任务了,任务进度如何先不提,本命灵器还丢了。
着实有点惨。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见对面,薛秀春笑吟吟的表情顿住,露出个十分古怪的神情。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然后摊开两只手:“看来,我的好宝贝也被那小贼顺走了呢。”
“是吧!这些人真的可恨!明明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东西,这样做不无耻吗!”上玄弟子见受害者加一,更义愤填膺了。
“咳咳。”不少被他捎带着骂进去的摊主尴尬地咳了两声,默默把挡脸的黑布捂得更严实了。
赶在他继续絮絮叨叨前,江宴秋叹口气:“这地方人多眼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