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秋回忆着刚刚韩少卿的每一个动作,指端发力,将剑向前一送,运出第一式。
狼烟四起,孤蓬汉塞,落日厚重如盘。
长河奔远,湘水急下,满目苍浑萧然。
这剑招是有肃杀之气的。
虽然是昆仑剑法改编用以入门的,然以小窥大,不难看出原先的剑法是怎样的玄妙。
生死关头领悟踏雪寻梅后,他好像对这些剑法有了些不一样的感知,隐隐能窥见当年创造剑法、改编剑法的人对,刹那顿悟。
“真不错啊小宴秋,不愧是我教出来的,”韩少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旁边,饶有兴致地抱臂观看。“嗯嗯,有那么一点点我当年的风采。”
脱离刚刚那股玄而又玄的境界的江宴秋:“……”
这人是不是一天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就难受。
韩少卿丝毫未觉,指指点点:“就是刚刚第二剑,出剑为什么要那么快?急着去赶集啊?”
“力度不够,手上没二两肉,挥剑怎么可能稳?”
“看我,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被迫成为众人眼中钉的江宴秋,顶着四面八方仇恨嫉妒的目光,不得不咳了一声:“师兄,我看师姐好像有点问题想问你,要不你去看看?”
韩少卿闻言,竟然一幅大受打击的样子,眼睛瞪圆:“小宴秋,你这是在赶我走吗!啊啊一点都不可爱,明明之前修炼得受不了了还在我怀里哭哭啼啼的!”
谁、特、么、在、你、怀、里、哭、哭、啼、啼!
江宴秋额角蹦出十字,重重把韩少卿往师姐堆里一推。
收获师姐们“你小子很上道嘛”的眼神和一个迫不得已被团团围住的韩少卿。
很好,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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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十来天课,江宴秋好不容易痛苦接受了古代一旬一休的万恶制度。
放假这天,他们几个约了一起在藏书阁写教习留下的作业。
午后阳光正好,江宴秋坐在靠窗的位置,困得恨不得倒头就睡,却被一阵冲突喧哗惊醒。
几张写满了字的白纸,正被一群身着华服的世家弟子嬉皮笑脸地抛来抛去。
“谢轻言,这么小气干什么吗,借给我们看看嘛。”
“就是,又不是不给你好处。说吧,想要几个钱啊?哦,对了,你身上怕不是一颗灵石也没有,怕不是连找我的钱都没有吧。”
“让你帮我们写你不肯,那借给我们参考参考总行了吧,大家不都是同门,这点情谊都没有?”
身形瘦削的少年面色微沉重透着焦急,在他们之间跑来跑去,费力地伸手去够自己的作业。
可是那群世家子弟每次都在他快够到时笑嘻嘻地抛给旁人,循环往复,仿佛在遛狗一般。
江宴秋心道,真是嫌作死得不够快啊。
终于,谢轻言一把抓住了那几张薄薄的纸,还没等他眼里露出微光。
——刺啦。
那纸在争夺中被撕成两半,轻飘飘落在地上。
谢轻言愣住了。
他颤抖着手去捡,却被一只鞋重重踩在纸面上,留下硕大一片脏污,字都模糊得看不清了。
那鞋子的主人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诶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连自己的作业都不拿拿好啊?”
“让我看看,哈哈哈哈哈哈这什么狗爬字啊,三岁小孩儿写得都比这好看吧。”
“你懂什么,谢轻言连笔都握不对,能识字就不错了。”
“要不然怎么说试炼进来的都是穷乡僻壤的乡巴佬穷光蛋呢。”
众人不遗余力地奚落嘲笑。
这话便是扫射了。除了谢轻言,将那些平民弟子都奚落了进去。一时间,其他人也是脸色微沉,却又迫于那些世家弟子的威胁,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无人在意,谢轻言低着头,狠狠捏着拳头,全身都在颤抖。
他双目通红,一拳就要向撕碎他作业的那人脸庞挥去:“我杀了你!”
他软弱无力的拳头被轻松躲过,那人还一脸后怕地拍拍胸脯:“好可怕啊!怪不得他在幻阵里看到那么多人人被火烧死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这种怪物留在我们宗门,日后要酿成大祸的啊!”
“就是,赶出去,把这个怪物赶出去!”
隐藏在心底、最担忧、最不为人知的秘密被挑破,谢轻言一下子愣住了。
就连旁边围观,略有一丝同情的人,听到这话后脸色都变了变,看着谢轻言的目光变得微妙。
少年脑海中一片空白。
啊。
他忽然想。
好想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所有人。
“我说,你们要点脸成吗?”
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谢轻言愣愣看过去。
那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把手中的笔转了一圈,拖着下巴看着这场闹剧:“不是吧不是吧,就你们这些货色还好意思嘲笑人家啊?才认字怎么了,人家刚接触心法一周就炼气了,你们几个呢?家里三岁就请启蒙先生了吧,今年贵庚啊?怎么看着也才炼气不久啊?”
“连乡巴佬都比不过的你们几个,是什么?”
“哦,我知道了,”他轻轻一笑:“是臭水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