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而诸野在灯火辉光之中。
谢深玄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若你今日能将话说清楚。”谢深玄皱起眉,“我愿意和你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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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谢深玄第一次到诸野家中。
他想,本来鬼宅之语,便是无稽之谈,洛志极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而他昨日竟然信了,真是可笑。
可踏入诸府之后,谢深玄就后悔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这明明就是真正的鬼宅吧!
诸野只让家中那唯一的老门房点了府外的灯,府内仍是一片漆黑,诸野从那位年老昏聩的老门房处取了一盏灯,便领着谢深玄和小宋往府内走,那灯火摇曳昏暗,谢深玄看着破败不知多久没修缮过的长廊,布满灰尘蛛网的墙角,还有那野草蔓生的庭院,昏暗无光的房屋,莫名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此处怎么看都像是夜谈鬼话的标配,哪怕在此处杀人抛尸,也绝不会有人察觉。
诸野走在他们前头,看起来倒是很沉稳,可小宋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扯着谢深玄的衣袖,小声问:“大……大人……此处……”
诸野忽而顿住脚步,回首冷冷看向他们。
小宋:“……”
小宋:“大大大大大人……”
谢深玄:“……”
诸野:“那个地方的地砖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小心一点。”
谢深玄:“……”
小宋:“哦……哦哦……”
谢深玄想,贺长松所言没有错,诸野的凶恶,不过只是对外的表象,他并无恶意,或者说,在大多数时间里,诸野对他并无恶意。
诸野带他们穿过四处都是枯树野草的庭院,沉默片刻,又说:“我不常在家中居住,此处也许是有些杂乱了。”
谢深玄:“……”
不不不,这已经不是杂乱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恐怖。
真的有人能在这地方毫无压力住着吗?
谢深玄颤声开口,道:“您真不愧是玄影卫指挥使。”
诸野一愣:“什么?”
谢深玄:“这大概就是见惯了生死吧。”
诸野:“……”
诸野微微顿了顿,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领着两人到了一间还算过得去的房间内,低声道:“此处……是我的住处。”
谢深玄看出来了。
这房间之内布置简朴,除了床榻桌椅之外,再无其他,若是光看房屋之内的模样,他甚至难以看出这竟是玄影卫指挥使的房间。
诸野请谢深玄入内,却又发觉屋内仅有一把椅子,他便只好再转过身,有些紧张,道:“你先坐,我再去拿把椅子过来。”
谢深玄:“……也不必这么麻烦。”
可诸野已经转头走了,谢深玄没有办法,他无事可做,又不敢胡乱走动翻看,只得沉默站在原地等候,却又发觉诸野这空荡荡的卧房之内,有那么几样东西,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摆放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与一沓堆放在旁用于练字的宣纸,而这实在与诸野一贯的武官形象不符,谢深玄也不曾听说诸野还有这种爱好,他瞥了一眼,本不想多看,却一眼便注意到——这字迹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这好像……是他的字。
谢深玄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纸页。
这不仅是他的字,好像还是他当初弹劾诸野的折子。
他沉默着看着那折子,再看看一旁诸野誊抄的字迹,心中浮现无数想法,先下意识想,这难道是他骂得太狠,诸野万般恨他,一时气不过,这才特意将这些东西誊抄出来,当做是他的罪证。
可这想法显然不切实际,自诸野离开汝玉城后,谢深玄便再不曾见过诸野的字,入朝后他二人并无公务来往,他也没怎么见过诸野的字,而今认真看起来……诸野的字迹,好像与他有些相似。
谢深玄沉默片刻,忍不住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白纸,和他的折子。
诸野这是在……用他骂自己的折子练字?
等等。
这该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吗?!
谢深玄完全震惊。
他拿着那练字的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待会儿该不该问问诸野,而正在此时,他却又听见外面传来了些声音,有一人在外讶然道:“诸大人,今日怎么点了这么多灯。”
谢深玄:“……”
等等,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他回过头,看向门外,而后正见他的表哥贺长松背着药箱,从外探身进来。
“你该换药了。”贺长松说,“今日——”
谢深玄:“……”
贺长松:“……”
贺长松:“对不起,走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