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就不会射箭,于是诸野只要求他们爬上马走一圈,甚至都不用那马儿跑起来,可陆停晖连马都爬不上去,叶黛霜也只能勉强坐在马鞍上,洛志极和柳辞宇虽然会骑马的,但在马上时,双手根本不敢离开缰绳,那万般紧张不知所措的模样,看得谢深玄只觉揪心。
至于赵玉光……
他站在马边,谢深玄便觉得有些为难那匹马了。
赵玉光哆哆嗦嗦不敢上马,诸野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敢让他上马。
他们所担忧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可到底是殊途同归,得出了同一个结果,伍正年更是看了赵玉光好一会儿,才极尽委婉地说:“还是太学内的马不行啊。”
谢深玄却在想另一件事。
他皱眉看着赵玉光,还是觉得奇怪。
他记得昨日见赵玉光站起身时,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露出袖下的补丁,首辅家中应当不会贫困至此,而赵玉光这般胆怯畏缩,也总该有些缘由。
他在心中胡思乱想,未曾注意这骑射小试也已结束了,诸野和伍正年都正看着他,而裴麟再度跃跃欲试,十分努力,道:“要不然,还是让诸大人给大家演示一遍吧!”
诸野:“……”
诸野挑眉看向裴麟。
裴麟立即乖巧站好,还闭上了嘴。
伍正年想着谢深玄迫不及待要讨好诸野,而这实在是个夸诸野的好机会,他便也乐呵呵笑道:“早听闻诸大人百发百中,不若今日,展示一番?”
诸野:“……”
诸野冷冰冰看向伍正年。
伍正年的笑僵在唇边,只觉得是自己疏忽了。
诸野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他怎么会想着让诸野来给他们表演骑射。
可谢深玄恍惚回神,至此才颇为迟缓地领悟了伍正年的好意,他还满心想着赵玉光身上的不合理,忘了该对诸野尊敬,甚至直呼其名,随口胡乱道:“算了吧,诸野身上还有伤。”
诸野微微一顿,惊讶瞥了一眼谢深玄,再看看校场上的箭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蠢蠢欲动。
“若伤口崩裂就不好了。”谢深玄看向伍正年,道,“伍兄,时日不早,其余几门小试,不若留到午后再——”
诸野:“只是小伤。”
谢深玄:“啊?”
他讶然回首,便见诸野已经拿起了赵玉光身旁的弓箭,牵过那马儿的缰绳,道:“可以试试。”
谢深玄:“……啊?”
试什么?他不是不愿意吗?
可下一刻,他已见诸野轻松翻身上马,比起方才几名太学生爬上马背时的生硬笨重,诸野身形灵敏,看不出任何一丝有伤在身的迟缓不便,而裴麟策马时仅仅只是小跑,他却是纵马疾驰,马背颠簸,于他而言,却似乎没有半丝影响,他侧手自箭囊中捻出一支箭,以左手持弓,右手勾弦,飞速而出,一箭正中靶心。
那角弓的弓弦发出尖颤的震音,而裴麟毫不犹豫拍桌而起,用力鼓掌,其余学生也一道跟着他欢呼叫好,裴麟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长宁军出来的这位指挥使有多厉害,激动得大声说:“诸大哥能左右开弓!还百发百中!我们长宁军中,仅此一人!”
谢深玄怔了怔,他以往未曾见过诸野的箭术,裴麟一说,他才注意到这靶子是按着学生们惯用右手的习惯设置的,靶子全在左侧,以方便学生们以右手勾弦,可这对惯用左手的诸野来说似乎并无影响,他在边军中时显然特意练过此事,那风声猎猎,震动他玄青色的衣袍,谢深玄的目光随着他自场上疾驰而过,拈箭,弯弓,正中,再拈箭——
整整九箭,尽数正中靶心,无一偏离。
谢深玄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夸赞裴麟的话。
武举要求骑射九而中三,因而裴麟五箭中三,他便止不住对裴麟的夸奖,那如今,诸野九箭中九,已近乎不可思议,他这才回过神来,猛然觉察——夸诸野的时候,又一次到了!
谢深玄立即开始鼓掌。
“好!”谢深玄大声说,“不愧是诸指挥使!”
诸野勒住缰绳,正在谢深玄面前,那马儿微微喘着气,而他垂下眼眸,正与谢深玄对上目光。
谢深玄过分夸张离谱的褒赞,忽而便卡在了喉中。
诸野眸中似乎并无多少多余情绪,谢深玄的声音却弱了几分,他想,一定是身边的裴麟喊得太大声,让他似乎有些太过激昂了,面对诸野时,他不该这么激动,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稳住心神,以免诸野再觉得他的话语夸张,把他记在那个奇怪的小本子上,随后方道:“诸大人九箭九中,百下百着,实在了不起。”
诸野:“……”
诸野没有说话。
谢深玄尴尬移开目光,看向身边的伍正年,又发觉平常最喜欢夸奖别人的伍正年,此时竟然没有说话,他觉得有些奇怪,不免压低声音,问:“伍兄,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刚刚惨遭诸野冷漠眼神拒绝的伍正年深深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有一些多余。”
谢深玄不明白伍正年的意思。
伍正年又说:“时间不早了,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
谢深玄点了点头,再回过头,说:“诸大人——”
他话音一顿。
等等。
诸野在拿什么?
他也没夸得多夸张啊!
诸野怎么又把那个本子拿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