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敢,怎么有脸——
刽子手在抱怨受害者。
凤箫生生气笑了。
杜夫人这个态度看得凤箫火大。若人死能换得鸟复生,凤箫现在是真的想造杀孽。
龙笙看到凤箫眼中燃起的杀意,轻轻握住凤箫的手捏了捏,示意他冷静。
小山鸡虽然很容易炸毛生气,可从不会真的动怒,平日里对他喊打喊杀,其实都是小打小闹。脾气看着乖张跋扈,性格实则很好相处。
这才是凤箫真正动怒的样子。
龙笙都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
把性格这么好的小山鸡逼得伤心愤怒,这些贪婪的人族……可真是该死啊。
凤箫的手都攥成拳头了,掌心掐出指甲印才克制自己没当场发作。
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包裹住。
凤箫一愣,低头看见龙笙覆上他的手,慢慢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牵入,这样他攥疼的也是龙笙的手,而不是自己的掌心。
龙笙目不斜视,好像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一样。
凤箫不由松开了手,心中的怒火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蛇妖还挺温柔细心,不叫他抓疼自己的手……
呸呸呸,他在想什么,温柔这个词是能和死蛇妖扯上半枚铜板关系的吗?
现在他都卸下力道了,蛇妖怎么还牵着他的手不放啊?
都牵多久了,还不松开……
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让凤箫试图把手抽出来,然而这回成了龙笙攥着他的手不放,他怎么抽都抽不出。
龙笙一边牵紧凤箫的手,一边对杜夫人道:“倒是无需以命抵命,但罗刹鸟是因百鸟怨气而生,百鸟之怨,倒也非夫人这一件百鸟朝凤嫁衣引起。嫁衣只能说是催生出罗刹鸟的最后一环,整座落羽镇对于鸟类的过度捕杀,所有利欲熏心的商贾,助纣为虐的工人,爱慕虚荣的买家,都是引来罗刹鸟的罪魁祸首。把所有人贪念汇聚在一起招来的妖,归咎于夫人一人身上,实为不妥。”
杜夫人听了这话,大为舒心。
要是只骂她一个,她听了自然不开心。可龙笙一段话把他们全骂了,杜夫人就觉得很中听。
这些年,不少知情者都怨她要那件百鸟朝凤嫁衣,害落羽镇有了妖怪。就连父亲在被啄去双眼后,也后悔对她太过溺爱,责怪她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
杜夫人也觉得委屈。她提出那要求时,没人觉得过分。谁不知杜家少爷风流,父亲为了谋夺杜家财产,硬是把她这个女儿往火坑里推,她要件羽衣怎么了?父亲卖了女儿,工人得了工钱,谁都是得了好处,怎么到头来妖怪成了她一人引来的了?
杜夫人喜道:“少侠说的极是,我是有错,可说错全在我,我是不认的。”
凤箫:“……”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吗?龙笙并没有把杜夫人摘出去,也暗讽杜夫人是爱慕虚荣,只是他嘲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嘲遍所有人,杜夫人就听得眉开眼笑。
龙笙接着道:“所以,要想百鸟怨念消除,需得李杜两家在镇上做法超度,召集全镇百姓一起为百鸟诵经祈福,两家人也都得到齐。超度完百鸟魂魄,罗刹鸟自可离去。”
“啊……要所有人都来祈福啊?”杜夫人面露为难。
倒也不是召集不来人。以李杜两家在镇上的财力和威望,让全镇居民都来祈福容易,可这名目……
为了驱妖,所以要为他们二十年前杀死的鸟祈福。
这不摆明了妖怪跟他们的杀鸟之举有关系么?如今镇上可还是有相当一批人,不知罗刹鸟的来历,还怨这突如其来的妖怪吓走了落羽镇的鸟儿,害他们无法再做羽毛生意。
这些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就算知道罗刹鸟是因捕鸟过度遭的报应,他们或许会有一丝心虚,但更多的,绝对是对李杜两家的仇恨。
这钱李杜两家赚得最多,骂声自然也该他们挨。
杜夫人不想玷污了自家名声,受人唾骂,当下就有些不情愿道:“这么麻烦……以两位少侠的本事,直接杀了那妖怪,不是轻而易举?你们仙门,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饶是龙笙心性沉稳,听了这话也不由愠怒。
事到如今,仍旧不知悔改。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还不如她的虚名重要。
他凝眉正要反驳,凤箫先开口了,伶牙俐齿,字字珠玑。
“我们降妖除魔,降的是作恶之妖,救的是无辜之人,为的是惩恶扬善。这是我们门派的宗旨。我现在觉得这话不完全,还需得补充一点。妖不一定作恶,人不一定无辜。若是非不分,善恶颠倒,让无辜者九泉不宁,作恶者高枕无忧。”凤箫冷笑,“那所谓仙门,与妖魔何异?”
龙笙一眨不眨地望着凤箫,眸中流转着光华。
其实跟龙笙比起来,凤箫算不得牙尖嘴利。平日里两人拌嘴,凤箫总是被龙笙怼得哑口无言的那一个。
但此时此刻,龙笙想为凤箫鼓掌。
说得好,小山鸡简直是他的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