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回来。”玄明真人接下来的那句话听起来是莫名的霸气,“来一次杀一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归鹤小哥道。
玄明真人却摇头:“说的像是我不是在暗处一样,谁是明枪谁是暗箭还说不好呢。”
归鹤小哥直接噎住,好半晌,才叹道:“仙长谨慎,我所不如。”
“不过是我更清楚这些神仙能有多卑劣罢了。”玄明真人摇摇头,“道友且安心在金鳌岛坐镇,总之无论仙界闹出多少风浪,道友权当玄明上仙已经陨落便是。”
归鹤小哥点头,又道:“仙长那边可还顺利?”
“都还好。湘影仙子神乎其技,囚牢中的人都救出来了。”玄明真人道,“我们正在研究那些瓮中的姑娘能不能救,倘若能救,一并给她们一条活路,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便去寻诛仙剑阵。”
“仙长一切小心。”大老远的也帮不了什么忙,归鹤小哥只能这样叮嘱一句,便掐断了联系。
玄明真人也放下了铜镜,对上湘影仙子关切的眼神,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见没出什么意外,湘影仙子也就不担心了,继续专心致志地捏泥巴。
而玄明真人也默默安静地打下手。
他们之前救下的那些囚徒已经是一个个地都在拜谢过他们之后离开了此地,就连那个险些被削成人棍的姑娘也找到了可以把她送回去的同乡,于是他俩也懒得找别的地方落脚了,就在玄明真人随手拘起来的石室里干活——
一个捏着没有手脚,伤口长期浸泡着不知名的液体于是早已腐烂发臭,脸上还时而梦幻时而痛苦的娃娃;一个从炼器的鼎里取出了一个个烧好了的陶瓮,倒入按着记忆配好的粘稠而腥臭的液体,再拎起湘影仙子刚刚弄好的傀儡像栽花一样往上面一栽。
哪怕做的是傀儡,哪怕明知湘影仙子还没有一口仙气下去让泥塑木雕变成活人的本事,哪怕如今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整个房间门的气氛还是因为那些本来就十分诡异的傀儡娃娃而非常阴间门。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默默干活。
他俩当然想过,有没有可能不动陶瓮,把女孩从陶瓮里弄出来再把傀儡栽上去就完事,但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冒险——他俩都是正道人士,对魔道的理解都颇有限,实在是拿不准女孩们如果脱离了陶瓮之后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是在足够安全的地方,他们倒是有自信无论什么变化都能镇压下来,但如果是在魔族的地盘,那最好还是一切图稳,他俩不怕意外,但姑娘们万一死了岂不是他们的罪过。
二人便一直忙活到了深夜,最后一个陶罐娃娃捏完,湘影仙子都不用玄明真人帮忙,自己把娃娃放到了陶瓮里,然后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软了下来,被玄明真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仙子?”
湘影仙子现在确实有一点腿软,顺势被玄明真人扶着,只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状态,许久才示意自己可以站起来:“许是……都是女孩子,即便都是傀儡,见到它们便仿佛见到了她们,我实在心里难过,让仙长见笑了。”
“哪里。”玄明真人只说了这样两个字,也不多言,安静地将一个一个准备好的陶瓮装到了储物袋里,才对一直在调整状态的湘影仙子道,“走吧。”
湘影仙子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来,和玄明真人各化作一道暗色的流光悄然出了石屋,去了那些陶瓮娃娃所在的洞窟。
此时离玄明真人以一个傀儡代了那个十岁大小的姑娘去死的日子,刚刚好是七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玄明真人总觉得除了自己那个傀儡,别的女孩好像都长开了一点似的。
对于直男来说对女孩子的变化确实不太熟练,但对于湘影仙子来说倒是明显得压根就不需要怀疑,她直接给玄明真人传音:“仙长,这些孩子……身上不对劲啊。”
“长大了是么?”玄明真人回应。
湘影仙子在黑暗中点头,不等玄明真人再问,她自己就传音:“没关系,不过是傀儡,面容和身形只要些微调整就好,费不了什么功夫。”
“那就好。”玄明真人道。
然后,玄明真人开始拿出傀儡,湘影仙子手中灵光不停,在给傀儡做最后的微调,也按照她探测到的女孩们身上的禁制给傀儡按原样设好,摆到原来的位置,而腾出手来的玄明真人则是拿出一个一个的玉瓶把那些女孩连人带陶瓮地装进去。
悄无声息之间门,所有女孩都被玄明真人收走,也因二人动作足够隐蔽,并没有引起此地禁制的警觉,一顿操作完成,两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要化作光丝溜走,玄明真人却陡然拉住了湘影仙子的衣角,二人在黑暗中迅速对了一个眼神,而后,他们把身形藏入了阴影里。
有人来了。
是几个衣着华美的魔族人。
因为玄明真人湘影仙子的神乎其技,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悄悄把姑娘连带陶瓮都掉了个包——女孩都不必说了,连陶瓮上的花纹玄明真人都仿照得一模一样,于是那些魔族人只清点了一下陶瓮的数量对不对,便拿出一个玉瓶连人带容器地收起了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孩。
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再次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双双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两只微末的虫豸附在魔族人的衣角,跟着他们往下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停留在一处非常宽阔,仿佛地底下都被掏空了的洞窟。
那里是一大片的血海,上头起起伏伏的都是各种红红白白的血肉。
往上看,有非常微弱的阳光透下来,魔界的阳光本来就不如仙界明媚,又不知上面是有几层禁制,能进来的阳光自然已经十分微弱,还带着两分血腥与邪异。
但那些魔族人对此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那散发着浓郁腥臭味儿的血海,而是展动身形飞上血海上空一块悬浮着的土地,那里长着粗大的树根,拥有那样树根的树木自然十分巨大,也是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
现在不是鉴定品种的时候,他俩只沉默地看着那些魔族人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堆锄头铁钎之类的玩意儿,没有用法力,而是一个个如同干活的老农一般吭哧吭哧地开始挖地。
动作竟也十分熟练,他们挖的那一片土也仿佛比别的地方松软,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露出了里面的……
湘影仙子看到的那一瞬间门心都紧了。
那里埋着一个老妪。
头发白如枯草,皮肤满是皱褶,身上外露的骨骼都发黑,有些萎缩,弓着腰,蜷缩成了胎儿在母体中的模样,却因为没有手也没有脚,怎么看怎么扭曲骇人。
而她的头颅被树根紧紧地缠着,准确的说,树根从天灵盖活生生钻了进去,再从眼睛鼻子口钻了出来,此外树根还缠着她那可怜巴巴的躯干,非常紧,仿佛要把她的最后一滴骨血都榨干。
老妪重见天日的时候,那冲天的怨气……连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都退避三舍。
不过那些魔族人好像是见惯了这些,为首的魔族人淡定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小玉瓶,从玉瓶中滴了一滴水出来,无色无味,仿佛什么也没有加,可一滴水下去,将老妪缠得死死的树根却仿佛遇上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飞快往主根缩,松开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然后湘影仙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一伸手捂住了嘴巴让自己不要尖叫出声来。
——老妪都这样了,还没有死!
她的胸腔还在起伏。
还因为树根撤了,她的声带不再被压迫,然后发出低低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那些魔族人对此却一脸淡定,一伸手抖出了一条鞭子将老妪拦腰卷起,直接往下一扔,下面就是血海,两三息时间门之后便是重物入水的声音,而后则是那些白骨鱼疯狂啃噬的嘈杂。
这一幕并没有什么,因为湘影仙子刚才看到了两道不起眼的灵光,应该是玄明真人出了手,悄然救下了老妇人,丢了个东西下去任由鱼群啃噬。
而众魔族中人还没完——老妪的位置腾出来之后,他们便拿出了那个处在花一样年华的女孩,女孩的面容还是在极度的欢愉和怨恨之间门来回切换。
湘影仙子正要凝神看他们还能出什么幺蛾子,玄明真人却在此时嘴唇微动,给了她一句传音。
湘影仙子面色一变,藏在广袖之内的手指灵光微闪,悄悄操纵着自己出品的傀儡。
这些官司那些魔族人自然无从知晓,他们只在那个陶瓮放稳之后,拿着手中的铁钎对着陶瓮就是用力一砸。
陶瓮应声破碎,因为角度拿捏得非常合适,那个没有手脚的傀儡连带一陶瓮的稀里哗啦粘稠腥臭的液体一并滚落到他们刚刚挖出的坑内,傀儡再没有了一会儿欢愉一会儿怨毒的切换,而只是悲哀地发出痛苦的惨叫,方才那个被一滴水逼退了的树根也缓缓重新爬了出来,开始研究怎么顶破新的养料的天灵盖。
一切都很正常,魔族人开始填土。
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