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小哥沉声道:“倘若天君老祖融了鸿蒙紫气,却仍不是仙子的一合之敌,那么即便有神君去搜过尸体拿走了鸿蒙紫气,也不要紧,左右咱们打得过。倘若天君老祖没有融鸿蒙紫气……天君老祖有家族有后辈,即便是为了天君一脉,他也不可能将这么重要他却没有使用的东西带在身上啊。”
并且几乎不用打去搜魂那些神君的主意——对凤穆神君的军需官可以搜魂,那是因为军需官是真菜,但对那些神君搜魂,他们抵抗不了你,但他们至少可以选择自.毁啊。
更不要说什么弄个傀儡伪装成神君深入九仙山了——傀儡又不知道天君一系有鸿蒙紫气,万一因为举止异常再被发现了,北俱芦洲一战的秘密也保不住,那死遁不是遁了个寂寞么?要是十万天兵天将明天便抵达金鳌岛查你的猫腻,不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
至于尾随那位神君去九仙山……更是扯淡了。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事前又不知道鸿蒙紫气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是怎么融合法,倘若是直接吞入腹中就能利用那部分力量,他们自己自投罗网,再被融合了鸿蒙紫气法力大增的那位神君发现异常而后包了饺子,岂不更是一个笑话?
“所以。”归鹤小哥劝慰道,“仙长和仙子已经是做了最好的选择,实在不必内疚自责。鸿蒙紫气这种事情属于意外事件,谁能那么未卜先知知道天君一系还藏有这样的底牌呢?再退一步说……”
归鹤小哥住口,凝视了一圈玄明真人和湘影仙子:“即便拿到了鸿蒙紫气,二位就会用了么?”
“我等自然不会用。”湘影仙子叹气,“只怕别人用了,节外生枝。”
“不算节外生枝。”归鹤小哥道,“只要鸿蒙紫气在九仙山,只要九仙山还有那些曾经做过天君的神君在,他们都会动容纳鸿蒙紫气的主意。退一步说,即便神君们都死光了就剩下个天君,天君也会拿到那一缕鸿蒙紫气然后把自己活成天君老祖。再再退一步说,鸿蒙紫气未必只剩下了一缕,任何神仙都有可能铤而走险,这是避免不了的。”
“说白了。”玄明真人也顺过来了,叹道,“如果本界仙人一定要铁了心将飞升修士赶尽杀绝,我们为自身争取立足之地的每一步,对他们来说都是步步紧逼,总是要一点点逼出他们的战力巅峰出来,双方都以彼此最厉害的模样斗上一场分出高下,否则,绝无了局。”
“正是呢!”归鹤小哥听了这个论调,简直就要将玄明真人列入知己的范畴,拊掌叹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这个过程尽量轻柔,尽量不要影响到仙界百姓——谁不是倒了血霉呢,下界被封了飞升途径,上界的修士连本正经功法都弄不到手,净养肥了这一群百无一用偏偏手握重权的神仙,现在咱们想造个反,还得一点点试探他们传承至今,到底有多少隐藏在水面下的毁天灭地的手段。”
交浅不能言深,今日归鹤小哥与二人不过萍水相逢,照理说不该把事情说这么露骨。但同一个阵营的人很容易就说过了界,聊到了这份上,三人虽感觉距离更近了三分,但还是都有些低落——
飞升修士还是太少了,凑一个北斗阵都凑不齐的那种少,可仙界给人的感觉虽然是一个臃肿而无用的胖子,却因为积累多年总有一些压箱底手段,当真要反上天庭……万一集体上诛仙台,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新的火种了。
“和这些人周旋。”湘影仙子一声叹息,“真是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归鹤小哥一笑:“现在就要夸一下二位的诈死了。”
“哦?”玄明真人饶有兴致地挑眉。
“由明转暗。”归鹤小哥笑道,“又刚好促成那位不怎么样的老天君去对付更不怎么样的黎泽天尊,还放了天君一系的活口回去,想也知道接下来的天庭会面临一场势力大洗牌,各势力争抢黎泽天尊的遗产时难免会掀起来一堆底牌,倘若运作得法,让他们不知不觉之间内斗成风,日趋激烈,自然方便我们从中牟利壮大自身,等天庭反应过来之后,飞升修士不会再是我们这小猫两三只,到那时真要斗一场,想也是不怕的了。”
这话一出,三人都一同笑了出来,甚至当场以茶代酒碰了个杯,感慨只要林子够大总是会有那么几只鸟……几个知己。
湘影仙子看着归鹤小哥,都有点耳目一新的意思:“道友于这些权术上,似乎颇有心得?”
归鹤小哥谦逊地笑笑,转而看向玄明真人:“我怕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哪里。”玄明真人笑道,“我在人间是做过帝王,也做过臣属,反也造过那么几回,但不过是为了让心性不留缺憾而已。倘若一朝天庭玉宇澄清,我还是希望找一处灵山安心修炼,参悟大道,早日前往混沌,于做天帝天君毫无兴趣。因此于权术一道上……我会,但未必就是深入骨髓一样的精通。”
“这就是我分外佩服玄明仙长的一点。”归鹤小哥含笑道,“看得出仙长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但仙长稳扎稳打做得……让我这么个以帝王之术入道的修士都觉得无可挑剔。”
玄明真人挑眉,简直就是有一种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快乐:“哦?道友修的是帝王之术?”
“惭愧。”说着惭愧,归鹤小哥却是点头,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生平——皇子出身,夺嫡能手,治世明君,到了晚年才发现了自己有仙缘,便把承平天下传给了靠谱的继承人,自己入山修炼,因一身都是来自百姓的功德愿力所以进步神速,越修炼越年轻,最后容颜就定格在了一个颇病弱的青年模样。
锻炼心境方面,如果说玄明真人这种对什么都没偏好的人是各行各业都做,什么样的生活都能过出滋味来,那么归鹤小哥的风格就是各行各业都做,但做到最后都得造反做皇帝。
他所属的那一片下界就没有他没有祸害过的国土,海洋国家、陆地国家、农耕国家、游牧国家……都被他盘得盘靓条顺,一干百姓的生活都蒸蒸日上,他要飞升的时候天道还暗搓搓有点舍不得的情绪,就差没拉着他的袖子让他时常回家看(造)看(反)了。
“那……”在归鹤小哥介绍背景时玄明真人心头已经是起来了若干个念头,听完了之后简直就是两眼放光,“仙界糜烂的情况我和湘影仙子也给道友介绍过了,道友对此有何看法?”
归鹤小哥连犹豫都没有便笑道:“在我看来,天庭糜烂至此,关键不在情爱,也不在生子,而在乎私心。”
“然后呢?”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你我,也有私心。”归鹤小哥坦坦荡荡地承认,“像如今天庭的神仙们一样,给自己或者给配偶子女谋取私利是私心;因为天庭神职有限,所以不喜欢下界的人上来也是私心。
但是如仙长,想专心修炼最终前往混沌,想朝闻道夕死可矣;像我,就想让我的帝王之道尽可能让百姓得到好处,难道就不是私心了么?
——是。如今的天庭确实因为每一个神仙都想占据神职得到资源为自己找地位找好处,可是如同典籍中记载的远古时期一般,所有神仙都一心修道心无旁骛,最后还要靠互相斗法,斗法斗输了的人上天庭做神仙的方式来让天庭运转起来,难道就是好的制度了?”
玄明真人听着觉得很有意思,笑问:“所以,在天庭如何防止神仙们的私心日渐糜烂荒唐,甚至影响天地运行之事上,道友有何高见?”
“现在这个环境,哪里容得我有什么高见。”归鹤小哥却一笑,“都快活不下去了,造天庭的反才是第一要务不是么?哪有人在还没正经扯大旗造反的时候就想清楚将来的制度如何规定的,不怕闭门造车?”
玄明真人一笑:“总得有个大略的方向和主张吧,至少在北俱芦洲上就可以逐步铺开了呀。”
归鹤小哥却非常不帝王地眨眨眼:“我想,我飞升之前,仙长也是反复想过这件事该如何处置,你我不如一起写出来,看看对与不对?”
玄明真人失笑,却没有拒绝这个办法。
于是二人各自操起纸笔,写字时也非常自觉的没有互相偷看,待对答案时,上面写的都是“各归其位,不越雷池”八个字。
说白了,这世上的人就是千姿百态的,有人要专心修炼,也有人就爱在凡尘俗世中过活,更有人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更有本身就是修的帝王之道,就是适合干管理者和公共服务。
不能强逼着喜欢专心修炼的人勉为其难做天帝,更不能让满脑子“他爱我,他不爱我”的人手握重权,而是应该让适合修炼帝王之道的人去做管理者,让适合做公共服务,能从中得到快乐和自我价值提高的人去领神职,想修炼的去修炼,想恋爱的随便你,大家各归其位。
但,死了都要爱的边界是你可以弄死你自己,不能一言不合就拖三界陪葬,喜欢搞研究的也不能动辄献祭一个城池的百姓寿命为了你验证某个猜想,修帝王之道的不能倒行逆施,搞公共服务的不能以权谋私,尤其有神职且手握重权的不能瓜田李下自己娶了老婆生了一堆孩子还个个都安排神位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要做鸳鸯就做鸳鸯,要做神仙就做神仙,绝没有便宜都给你占了的道理,这是所谓不越雷池。
各归各的,也各过各的,虽不至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但就是要有边界,就是不能挑战天道和道德的底线,否则管你是天帝还是上神,倒行逆施了就是该死。
“仙长真是我的知己。”归鹤小哥看到了那八个字,自己都笑了出来,“但也还是那句话,都快活不下去了,谈那么细的规则没有意义,当下之世,容不得我们有自己的志向和爱好,首要之事就是造反和杀人。”
只要仙界那帮没有边界感,搁哪一版的天条都该死个几百回的神仙还在,咱们再美好的制度设计都是个梦。
归鹤小哥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叹息:“我想,这也是仙长和仙子都抛弃了自己真正的愿意做的事情,共同行动,从搭建新的飞仙台到去北俱芦洲击杀天君老祖和那位飞升前辈的原因吧。”
和聪明人说话实在是太快乐了,玄明真人竟然都没有什么好补充的,只能苦笑:“也是无法。”
“是啊,无法。”归鹤小哥笑叹,“今后无法,只能奋起反抗的人又多了我一个,只是不知,接下来二位预备要做什么,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刚才仙长仿佛提过,即将去魔界?”
“是。”都坦诚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玄明真人直接道,“上古诛仙剑阵似乎在魔界,我需要过去看看。原本是想湘影仙子同我一块去,但……飞仙台这边总不能无人,是以,倘若今日道友不来,我都要孤身前往了。”
“这样啊……”归鹤小哥回头看了看飞仙台,修帝王之道那心眼子可有八百个,自然清楚自己最好的选择是跟着走,守飞仙台必然会惹人怀疑反而不利于合作,便直接笑道,“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