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觉得幸福了,自然是因为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虽然玄明真人所谓的“负重前行”看上去一点也不累甚至还十分轻松写意——他戴着那薄如蝉翼的手套,原本是全靠一双手,后来觉得不太过瘾于是从储物袋中直接掏出了全套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各类工具,又再召出来了两只童子傀儡来给他拉勾……不是,给他打下手。
擦汗清理递工具,拉勾抽吸一条龙,傀儡自然没有什么自我活动的意识,全靠玄明真人神识指挥,但这种程度的多线程操作对他来说好像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仍然是那副淡定从容的外形,和书意仙子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语速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没有聊天的时候,书意仙子还观察过周边。
“北俱芦洲很危险”,这是任何一个仙界年轻神仙,包括她这种因为种种原因被某个仙尊看重收为弟子的门人,连带那些因为奉承人奉承得好所以成为了仙娥仙侍的天庭之人共同的认知,也正因此,书意仙子其实非常不赞同玄明真人在这里做“把近乎于魂飞魄散的人的魂魄拼回去”的高难度手术。
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危险?
当然凶兽还是有的——玄明真人抛了只傀儡出去,还交给了傀儡一堆阵盘阵旗,然后就在玄明真人刚刚震慑退了一群身受重伤的凶兽,新的凶兽过来还有一定时间的空当,傀儡直接在方圆十里之地布置了一个阵法。
然后,所有凶兽都死在了十里之外。
玄明真人拼书意仙子那碎成了上万片的魂魄拼了七天七夜,那阵法也就坚.挺了七天七夜,最开始的时候,外头那个肥皂泡一样的阵法或许会因为某只分外强悍的凶兽冲击而光芒频闪,但绝对没有一只凶兽能突破阵法。
然后后来,玄明真人还皱了皱眉,低低嘟囔了一句“太吵了”,然后他回过头看着正在给自己打下手的两只傀儡,皱了皱眉,觉得少了谁都不太顺手。
于是他又挥出一只傀儡。
傀儡溜溜达达去帮那只在主持阵法的傀儡去了,然后很快,连那光影的变化都没有了。
风平浪静,和谐安宁,书意仙子都快记不得这里是北俱芦洲,舒服得甚至想睡一觉。
“你安心睡就是。”玄明真人含笑道,“我给你点的安息香本来就有安静宁神之效,魂魄碎片归入你本体时,你的本体的精力都在将它重新炼化上,自然不能给你提供多少精力,便正如饱餐一顿之后会困乏疲倦一样,很正常的,不必支着精神陪我。”
这话温和又体贴,倒说得书意仙子不好意思起来。
但她歪头想了想,好像领会了一点什么,耳根微红:“仙长一直说让我放轻松别紧张,是不是……我睡着了,仙长操作起来会更加容易?”
玄明真人失笑:“即便你醒着对我来说也不是多大的麻烦,你随意就是了。”
但那终究是麻烦。
书意仙子领会了,脸红了,等再下一波困意来袭时,便也不再苦苦支撑,放任自己睡了下去。
彻底迷糊过去之前,她感受到了一直扶着她的傀儡换了一下手,在她身后垫了足够松软柔和的云被,而后又轻手轻脚将她扶着躺下,让她陷入了仿佛小时候在摇篮中那般柔软舒适的环境里。
她放任自己沉入了黑甜乡。
而外界,诛仙剑叹息出声:“你在她身上也算下了血本了。”
“还好。”玄明真人笑了笑,接过傀儡初步清理过的魂魄碎片,用特制的工具细细处理着上面残余的杂质,手中柔和之极的白光一闪,便往有些虚化的魂魄碎片中补了些魂魄碎片能承受得起的功德和来自北俱芦洲原住民的善意,趁着魂魄凝实的那一瞬间将其归位。
功德和善意自然会扩散到书意仙子残缺的魂魄上,这样柔和的力量很好地补充了她的虚弱,一块一块碎片自带的力量竟奇迹一般把她这濒临魂飞魄散的状态抢救了回来。
凭诛仙剑的观察,玄明真人抢救书意仙子这整个过程里不谈什么法力灵石的耗费,只说那些功德和善意,足够让一个普通神仙飞升上仙。
“实在阔气。”诛仙剑啧啧有声。
玄明真人失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何况这对于她来说如何不是无妄之灾?退一步说,这些东西都是要从赤霄帝君一家子人身上讨回来的,怎么就算我阔气了?”
诛仙剑心里有些感慨,但不再开口说什么,只安静看着玄明真人操作。
书意仙子醒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北俱芦洲的天气,再明朗空气中也有一股暴戾和烦躁的味道,但她整个人却仿佛被泡在了一汪又温暖又舒服的水里,整个人都有点在母亲肚子里无忧无虑的错觉,根本不愿醒来。
然后,她灵台陡然一个哆嗦,海量的记忆涌入,记忆并不成体系,前一秒涌入识海的是在天庭被赤霄帝君严格教导,后一秒又成了没有法力的小女孩在山里给母亲采药,再一转眼便又是被北俱芦洲无数凶兽撕扯时的痛楚,她识海都要涨破了,疼得缩成一团。
然后她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一股清明。
那股清明仿佛汩汩流动的小溪,所到之处抚平了每一处记忆空缺的割裂和记忆涌入的痛苦,她早已干涸一片的精神海陡然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和养料,渐至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