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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噩梦

顾砚练剑回来,已是日上三竿、日光璀璨。

树木肆意的舒展着身躯,以或广阔或细碎的叶片承接日光。

因着有浅薄的灵气滋润,这些树木的叶片都非常多而繁茂,以至于原本漫无边的阳光落到顾砚周围,就剩下犹如碎金般的星星点点。

有微风吹过,那点点碎金更着摇曳起来。

清晰的映照出他脸颊、鬓角未干的汗珠,晶莹剔透的以墨黑发缝里滚落,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滑过,途径线条完美的嘴唇。

在泛黄起毛的衣襟边浸染出朵略深色的花。

陈安神色不安的找到他,说后山的碧岭果树似是好生了虫,让他看下怎么处理。

顾砚停住,略有些不悦的皱眉。

陈安是小苍山上专门负责灵田的人,五灵根,资质稀烂,甚至都没有宗门愿意收。当初顾砚收他做使役时,正是因为他五灵根中以木灵根最粗,收来小苍山传他《万木逢春决》。

让他负责种植打理宗门后山的灵田。

每个月顾砚给他五灵石。

偏陈安是个心气儿高的。

刚上山那些年还算兢兢业业,整日早出晚归、泡在后山将几十亩灵田打理得很好。然而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不过十余年,随着陈安炼气成功,就越渐痴迷于修炼,经常将灵田抛之脑后。

有好几次导致灵田里种植的灵植减产,最严重的时候灵田的产量只有正常的五成!顾砚当时发了好大一通火,狠狠责罚了陈安,让他不愿意留在小苍山就赶紧滚。

他拿灵石难道找不到会打理灵田的人?

吓得陈安只顾着给他磕头,额头血红一片,痛哭流涕的求他高抬贵手,连声保证日后绝不再犯。顾砚见他确实可怜,认错态度也极为诚恳,罚跪了两日后便让他继续打理灵田。

陈安估计是被吓到了,很是用心了段时间。

但陈安只想修炼变强的天性不改,对偷懒这事又习以为常,不过五六年光景,就有些故态复萌。

常常要过四五日才往田里去一趟。

灵田产量又慢慢地开始稍有减少。

顾砚正是烦日日要去灵田察看才雇的人打理,见总量相差不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多管此事,谁知道陈安却越来越得寸进尺、胆大妄为。

如今竟敢让碧岭果树生了虫!?

陈安最是怕他不过,见他冷脸,忍不住两腿战战、面露怯色,“我昨日去察看时还好好的,谁知今日清晨过去就见满树飞虫,也不敢耽搁,赶紧来请大师兄想办法,免得今年碧岭果减产。”

顾砚冷着脸,往后山去看碧岭果树的情况。

碧岭果树是他们师门的镇派之宝。

自来灵植分天地玄黄四阶,每阶又分高、中、低三级,越往上越是珍贵难寻,也越需要人精心打理,除草捉虫施肥事事都不能掉以轻心,才会枝叶繁茂,正常结果。

碧岭果树乃是玄品高级灵植,种在他们后山这棵,已有近五十年树龄,树干粗壮、需三人方能合抱,枝繁叶茂、有些遮天蔽日的葱郁和青翠。

本该是副清幽宁静、令人心旷神怡的画卷。

却在枝叶间生了些只有针尖大小、善于隐匿的小飞虫,嗡嗡嗡的吵闹着,躲在繁茂的枝叶和微黄的碧岭果间,将原本的清幽宁静尽数打破,只剩下了恼人的嗡嗡嘈杂。

顾砚盯着叶间飞虫,脸色铁青。

“你说这虫飞虫是今晨才生的?打量我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子么,你究竟有多久没来后山了!?”

就在他跟前,满树飞虫嘈杂不已。

有些甚至已经在树叶间筑了巢,连虫卵都隐隐有孵化的迹象!

哪点像是新生的虫患?!

陈安见瞒不过他去,赶紧“噗通”声跪倒在地,左右开弓使劲儿甩了自己两巴掌。

登时将两边脸颊打得红肿不堪。

声泪齐下的哭诉道,“大师兄,是我该死,只顾着修炼忘了来山照顾果树,求大师兄再原谅我这次,陈安日后必定鞍前马后以报师兄大恩。”

他倒是有经验,知晓要先跟顾砚认错求饶。

也是,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顾砚却毫不心软。

偷懒这种事,有一有二就有三,以前是灵田减产还好说。

这生了虫的碧岭果树可是小苍山镇派之宝。

他们师门并不大,不像那些坐拥大型灵脉、有无数天材地宝供养的大宗门。

日常的收益大头就来自灵田。

他跟两个师弟、一个师妹的平日花费,都依靠出售碧岭果的灵石,他们师父偶尔出门访友、走亲随礼,都是拿着能给他们长脸的碧岭果出去的。

若这虫患不除,他们来年的日子都不好过。

因此哪怕陈安将自己折腾得格外凄惨,顾砚也没走丝毫动容,语气冰冷,“我记得那年你犯错时,我就跟你说过若你再出差错,就自己滚下小苍山去,我跟前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偷懒、不管自己分内事的人,你这就下山去吧。”

陈安不愿意,哭着求他,“大师兄……”

每月五灵石的清闲种田活儿,他若是这会若是真这么下了小苍山,日后可就打着灯笼也难寻了!

顾砚被满树虫气得脸色铁青,单手拔剑出鞘,气势凌人,“怎么,你还想让我送你下山?”

他并不是什么柔软性子,且说到做到。

陈安最了解顾砚不过,知晓自己若再敢多说两句,必定会被顾砚拎着扔到山下去。

不敢过多逗留,顶着张红肿糜烂的脸走了。

打发走陈安,顾砚先在树下坐了,自储物戒里取出清水、止血散包扎手掌心磨出的血泡。

他日常练剑、勤修不辍。

掌心经常会被磨出透亮的水泡,也舍不得太贵的丹药,都仔细拿银针戳破、再抖上药粉,拿干净的纱布包好固定住,等着其自行结痂凝成薄茧。

他做惯了这事,很快便将刚练剑时磨破的伤口处理好了,拿牙齿咬着纱布在手背打了个结。

然后背着长剑,几个纵跃灵巧的上了树。

那些盘旋在枝叶间嗡嗡叫着的小飞虫虽多且烦,对顾砚而言却不算什么难事,他自小练剑,从五岁时每日挥剑五十,到如今基本功每日挥剑三万。

这满树的飞虫正巧能用来练剑,锻炼目力,他在碧岭果树繁茂的枝叶间站定,一剑刺出总能带出许多小虫尸体飘落,挥洒如绿盐漫天,碧岭果却安然无恙,丝毫不受剑气影响。

除几只虫很简单,难在碧岭果树满树是虫。

数都数不清,嗡嗡叫声连成一片很是嘈杂。一剑挥,还有一剑,也不知需要多少剑才能将虫除尽。频繁挥剑不仅枯燥至极,没多久他的右臂就有了阵阵酸疼感,看来这驱虫跟练剑一样,是是件极为考验耐心和眼力的活儿。

好在顾砚多得是耐心。

只见他始终不慌不忙的、保持着相同的节奏在碧岭果树上挥了成千上万次剑。

耗费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飞虫绞杀干净。

碧岭果树繁茂的枝叶间恢复了清幽。

天空中明日高悬,无数碎金光辉自树叶间撒下来,顾砚体内最后丝灵力也被消耗掉,浑身酸软难忍的躺在树枝上,被从树叶间过滤下来、极柔和的金辉晒得昏昏欲睡。

想着左右无事,干脆躺着眯上了眼睛。

温和灵气滋养着他身体,很快便睡着了。

他甚至,做了个噩梦。

那是个切切实实的噩梦。

梦境飘忽而错落,悠远而模糊。

从他拜师六岁拜师进小苍山起,到他开始读书写字、摸索着修炼成为师门大师兄,被师父放权负责管教后面进门的师弟师妹,打理宗门一切俗物。

到他与师父和师弟妹疏远、两看相厌。

最后以他的死为结局。

他死在春光明媚、繁花似锦的四月里。

那年四月初,他在后山种火焰花。

这种花瓣绚丽、花开胜火的花朵又被称之为定情花,他打算在自己结契礼的时候,遍地铺满寓意着长相厮守、相携一生的火焰花,很早就往灵田里撒下了种子。

细心照顾,终于看见它开得漫山遍野。

看着那满山遍野的红,憧憬着半月后的结契礼,他难得心神雀跃,嘴角上扬。

恰巧他未婚夫宁霜风过来小苍山找他。

顾砚欢喜不已,带宁霜风去看他种的火焰花,因着两人的结契礼将近,他太高兴了些。没注意宁霜风看到他沾了泥土的衣角、以及因除草略显凌乱的头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和厌恶。

宁霜风是来退亲的。

顾砚嘴角尚未消散的笑意凝住,眼里的几分雀跃也换成了疑惑,“你说退亲?”

宁霜风态度坚决,“对,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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