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冻是被玛丽请去试酒了。
二楼的雅间里,卷发老板娘把最近设计出的几款鸡尾酒调制出来让阿冻品尝,并根据他的评价不断调整液体组分比例,希望能够实现更为刺激的感官体验。
这一系列主打“醉解千愁”,用来进行配比的基酒都是烈酒,添加的其他浆液也有促进效果,普通人要是喝上个两三杯只怕就要倒下了,哪怕是玛丽自己,都不敢轻易喝五杯以上。
但是阿冻的酒量不愧惊人,将近二十杯下肚,他的脸色依然如常,仿佛喝的都是白开水。
实际上就算是白开水,喝这么多也该撑得慌了,何况还有先前那一桌子。偏偏这男生跟个没事人似的,眼里甚至流露出几分迫不及待,似乎再痛饮几十上百杯都没问题。
玛丽不禁在心中感叹,俗语说的果然没错,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先吃些小点心。”她将一盒盛满东西的九宫格放到阿冻面前,“我再调几杯给你试试吧。”
阿冻乖巧点头:“好。”
他垂眸打量九宫格里那些五彩斑斓的食物,发现全都叫不上名字,于是随便选了某种紫黑色的方糕,一口下去,顿时眼睛一亮。
松软又香甜,好吃!
阿冻舔了舔唇,又拿起另一块橙红色的。
随着越吃越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到脸庞有些发烫,而脑子晕晕的,仿佛陷入泥沼之中,思维逐渐迟缓。
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醉了。
难道酒水的后劲现在才上来?阿冻迷迷糊糊地想。
其实这样的猜测不完全正确,眩晕感确实与酒精有关,但实际上是点心所蕴含的某种化学物质起到了最为关键的激发作用。
这种成分恰好能与酒精加成,对阿冻的神经细胞产生短暂而剧烈的麻痹效果,但不会影响普通人类的代谢机能。
正因如此,当玛丽骤然看到阿冻异常红晕的脸,又发现对方眼眸之中所蕴含的迷蒙醉意时,第一反应也觉得是烈酒的后劲来了。
“哎呀,我还当小帅哥你是真的千杯不醉呢……”玛丽一边打趣着,一边将阿栋扶到沙发躺下,“我给你找些解酒的药,先休息一会儿吧。”
年轻人嘟囔了几句,不过声音太小,她凑近也听不清楚,便没有放在心上,到三楼的储物间找药去了。
二楼只剩下阿冻自己。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忽然坐起来,喃喃道:“有点热……”
他缓缓转动着视线,在屋里费力搜寻,想要找到空调或风扇,再不济一把葵花扇也行。
然而阿尔多地区目前正处于夏秋交接之际,气候凉快适宜,玛丽已经把风扇收了起来,他当然找不到。
阿冻沉默片刻,摇晃着站了起来。
一楼……应该凉快点吧?
他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一步步缓慢下了台阶,推门进入酒馆的店面,抬眼就见到了唐意的身影。
这一瞬间,在阿冻已经混乱的思绪之中,某种习以为常的念头开始冒了出来,不仅转眼占据上风,还牵动了潜藏于身体各处的肌肉记忆。
他几乎是径直朝着唐意奔了过去。
就像是从前当猫的时候那样,他在冰凉的青石地板坐下,然后蹭了蹭唐意的身体,暗含催促之意。
唐意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从前有不少人试过对他动手动脚,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些家伙最终都没有好果子吃。
可眼下这个明显醉了酒的青年,居然做出了这种难以形容的举动,偏偏看起来自然又亲昵,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让唐意心里涌现出某种古怪又奇异的感觉。
他想起了越野车上的小家伙。
不过下一刻他就回过神来,倏然冷下脸,就要将青年踢开。
却听对方用细细软软的声音嘟囔道:“快点开空调啦……”说着又使劲蹭了蹭,还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腿。
唐意的动作僵住了。
那种古怪的感觉越发明显,某个近乎荒唐的猜测隐隐约约在心里浮现。
其实从进入这家酒馆开始,他就听见了不下十种污染物的“声音”,嘈杂纷乱,重重叠叠。
那些污染物可能爬行在酒馆的角落沟壑,也可能隐藏在顾客们的随身行李乃至口袋之中,对于阿尔多基地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由于过于吵闹的缘故,唐意最开始并未留意到青年身上传来的“声音”有什么特别。
此刻出于某种微妙的直觉,他开始认真去分辨这些杂乱无章的“声音”,果不其然从中发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甚至还有极其微弱的、不仔细听都不会察觉的潮汐回响。
唐意:“……”
唐意的目光落在青年的脸上,瞳孔之中浮现出强烈的震惊之色。
阿冻全然不知他在唐意面前已经掉马,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收获了来自酒馆客人与店员的一众注视目光,他只是依然感到燥热,很想原地化成一滩,贴在冰凉的石板上。
然后他就真的开始融化了。
唐意第一时间发现异样,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立刻将阿冻拦腰抱起,大阔步向门口走去。
客人们发出低呼声,内心想法各异,但大多含着暧昧笑容,仿佛很懂。
玛丽回到酒馆一楼,恰好看见唐意带着阿冻离开的身影,脱口而出道:“等等,我这里有解酒药……”
“老板娘,你就别追了!”旁边的客人挤眉弄眼,说道,“两个小年轻打算去春风一度,可别坏了他们的好兴致啊!”
这话令玛丽困惑不已,在她缺席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唐意赶在阿冻彻底变成毫无形状的一团之前回到了越野车上。
此时他的臂膀之间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硬物的存在,反而流淌着色彩斑斓的浓稠物质,让他看起来像是捧着一匹花纹诡异的绫罗绸缎。
但是这些半流动性的物质并不会留下任何水印或什么别的痕迹,有的只是难以形容的触感。
“……”唐意沉默数秒,问道,“听得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