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冻并不知道,自己污染物的身份在唐意眼中已经暴露无遗。
他对这个新世界的认识少得可怜,目前基本还是靠的别人科普,以为只有仪器才能检查出变异程度,平日里装得够像就可以蒙混过关。
这条道理在大多数情况下也确实适用,但唐意是例外的。
如果换做夜岚城的其他任何一人站在这里,哪怕是那些经验老道的雇佣兵或守卫员,第一印象都只会认为阿冻是普通的猫咪幼崽。
毕竟按照目前的普遍观点,物种在转变为污染物以后,必定会发生显著的外观异变。也有极少数能够拟态的个体,但通常都存在某些方面的明显破绽,不像阿冻这样完美变化,彻头彻尾就是只猫。
不过唐意在见到阿冻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他是污染物了。
自从七岁那年开始,他便能够清楚感知到来自污染物的独特“声音”。那是带有强烈侵略性的杂乱噪音,横冲直撞闯入脑海,每一下都化作重锤,无情打击在他小小的心脏上。
他曾经为此痛苦、发狂,求死而不得,但是到了现在,一切早已变为习惯。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世界就该充斥这样难听的噪音,这反而是他活着的证明。
不过就算再怎么习惯,污染物的声音也总能引起他的不愉快。就像是门外有人不断抄起家伙摔打狠砸,锅碗瓢盆,木桌椅凳,甚至是金属刀具与机关枪械,充斥着永无止尽的暴力与癫狂。
唐意垂着眸,看向扒着自己裤腿的小猫。
出乎意料的是,这家伙的音律竟然是前所未见的温和,不急不缓,彬彬有礼,如同友善的访客在屋檐下轻叩门扉。
白天捡到的那只猫形污染物,好像也是类似感觉?
他回想起自己当时站在笼边,打量着里头打盹的蒲公英球,当时决定暂时放过对方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那听着还有几分和谐韵律的声音,让他的烦躁情绪出奇地平静不少。
唐意将阿冻提了起来,问道:“你从哪里来?”
阿冻当然不能回答,他还记得自己伪装的是一只普通小动物,于是继续虚弱地喵了两声,眼神湿漉漉的,尽显可怜弱小无助——换句话说就是求投喂。
他已经闻到了那个纸包装里传出的香气,那必须是某种人间美味!
唐意也没有指望得到听见回答的声音,只是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想,于是他带着新捡到的小猫崽,开门而入,径直向地下室走去。
灯亮以后,一切如常。
可是笼子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连一根猫毛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仿佛那只蒲公英猫根本不曾存在过。
唐意古怪的眼神落在了阿冻身上,说道:“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阿冻瞪着无辜的蓝色眼珠子,表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唐意:“你能够拟态?”
他虽然是在提问,语气却听着已经□□成肯定。阿冻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只能继续装无辜,同时意思意思挣扎几下,让唐意注意看看自己和先前的蒲公英有什么不同。
唐意回到一楼,连接终端,查看屋里的监控摄像。
阿冻老实待在唐意的手里,看着多个窗口画面打开,将他逃亡的全过程记录播放出来,心中直呼好险。
他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监控的存在。
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并过去没有在家里装监控的习惯,潜意识里认为唐意也不会;另一方面则是他光顾着集中精力钻出笼子,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直到去到了屋子外边,他才猛然意识到这个情况,后来仔细观察一阵,果然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隐秘摄像头。
本来有监控摄像也没什么问题,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再变个样子混入人群中。
可阿冻很快想到自己在人形状态下容易控制不住,一旦露出破绽,肯定会被驱逐出城。但如果不与其他人接触,他又不可能赚得了钱,也就吃不上正常人的食物,更没有住的地方。
出去溜达一圈,让阿冻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临近傍晚时,各家各户亮起了灯,他走在街道上,看行人来往匆匆,眼巴巴闻着面食的香气扑鼻而来,实在馋得不行,体内都冒起了饥饿的泡泡。
然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并不富裕,对于路上见到的流浪猫,即便是心生同情,也没有余力去分点食物给他吃。
阿冻只好打道回府。
早些时候在唐意家门口,有只猫型污染物偷袭了他,混乱中他吞吃了对方的部分毛发与血肉组织,随即发现可以变成对方的样子。
那家伙确实长得很像一只猫。
除了增生的脊椎骨刺从后背长出,弯刀般的獠牙突破上唇暴露在外,别的地方都和一只猫没什么不同。
阿冻拟态成那家伙的模样,又对着水面照镜子,把不友好的獠牙和骨刺摘掉,然后“偶然”躺到了唐意家门口的台阶上,等着青年归来。
他在心里唾弃了自己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为,下定决心等以后能够熟练掌握变形,一定要出去自力更生,并且报答青年的恩情。
唐意并不知道阿冻内心所想,尽管视频显示他前后捡到了两只猫似乎不是同一只,但他心里却总觉得不是这样。
不如切开来看看?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