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走出院长办公室后, 姜乐忱左思右想，决定给地主老爷打个电话，汇报这件事情。

毕竟他是有公司的签约艺人，直播活动和他之前参加的领养活动不一样, 需要向公司报备。

他本来想打语音电话, 结果手一抖, 错按成了视频键。他刚想撤回，没想到这个视频通话立刻被接通了。

穿着褐色三件套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屏幕的那一端, 光线昏暗, 从背景来看他应该正坐在轿车的后排。

在姜乐忱的记忆中，顾禹哲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时, 永远西装笔挺、胜气凌云, 发丝规整地向后梳拢, 无框眼镜后的目光凌厉又灼人, 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破绽。可是现在, 他看上去十分疲惫, 眼镜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鼻梁两侧的压痕证明了它存在的痕迹。

“……顾总？”姜乐忱磕巴了一下。

“嗯, 怎么了？”顾禹哲声音很沉，听上去好像是生病了, 他垂眸看向镜头。

其实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顾禹哲名下的公司不止一家, 合作的艺人更是群星璀璨，姜乐忱每次去东五环练舞，能见到顾老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前几天才听前台小妹说, 老板陪某位大咖要飞去东京录制节目。所以……顾禹哲现在是在国外跑行程？

姜乐忱问：“您生病了？”

顾禹哲凝眸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

姜乐忱：“这不是怕您贵体有恙, 撑不到看我给公司赚钱搬家的那一天吗？”

他话音刚落, 镜头照不到的地方就传来一声闷笑，听声音正是顾禹哲最器重的助理冯姐。

顾禹哲给了镜头外助理小冯一个警告的眼神，重新看向镜头：“……姜乐忱，谢谢你的祝福，我会争取活到那一天的。”

顾禹哲微微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声音终于听上去精神了一些：“好了，究竟有什么事？”

姜乐忱这才想起来他打电话的目的。他赶忙汇报了学校让他直播的事情，说完了就巴巴看着顾禹哲，等着他的回答。

顾禹哲稍微思索了几秒，就爽快答应：“可以。公司批准了。”

“……啊？”小姜同学表情僵硬，“你同意了？”

“对，我同意了。”

姜乐忱急了：“你可以不同意的！”

“我为什么不同意？”顾禹哲是个商人，做事当然要追求利益最大化。这场直播在学校领导眼里看来，是借着小姜的名气宣传学校；但实际上，这也是借着学校宣传小姜的好机会。

娱乐圈里学历经得起火炼的艺人没有几个，姜乐忱堂堂正正考上了名牌大学，现在不宣传，还等着什么时候宣传？

“还是说——”顾禹哲挑眉，“——你自己不想参加这场直播，又不愿意得罪老师，所以借着公司的名义打算拒绝？”

小姜同学：“…………”

好吧，他那点小心思在地主老爷面前根本藏不住呀。

见他不说话，顾禹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想直播？”

小姜同学只能把自己和蒙赫的这些年的摩擦矛盾都倒了出来。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愤慨，他都想去算一算他和蒙赫的塔罗牌了，看看他俩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仇怨，所以这辈子才让他俩住一个宿舍，每天挑战彼此的极限。

他正控诉到“因为自己开学买了一只特价粉色暖壶所以被蒙赫嘲笑了五年”这件事时，屏幕那端的顾禹哲忽然笑了出来。

这是姜乐忱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到顾禹哲笑。不是霸总专用的轻笑、冷笑、嗤笑、皮笑肉不笑，而是像个“正常人”一样，畅快的笑出了声。

小姜同学不乐意了：“我用粉色的暖壶，真的有这么可笑吗？”

“我不是在笑你的暖壶。”顾禹哲止住笑意，说，“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和我说话的样子，很像是小学生向家长告状。”

小姜同学：“…………”

他实在没想到，继地主和长工、摇钱树和资本家后，他们还能解锁第三个。幸亏这件事没让豆瓣网友们知道，要不然他的同人文又要多三篇了！

笑完了，也要说正事了。顾禹哲依旧认为，这次的直播对小姜同学百利而无一害，“每个人都会有偏见，越是离娱乐圈远的人，越会妖魔化娱乐圈。这次你们能一起直播，不正好让你那位舍友看看你工作中的样子吗？想必他看到了，对你的偏见就会解除了。”

这个理由让姜乐忱心动了。

资产家果然都是擅长花言巧语的家伙，打电话之前小姜还琢磨着推掉这个工作呢，没想到现在被顾禹哲扇了两句风，就立刻倒戈，信心满满打算展现自己的专业工作态度了！

顾禹哲还许诺，到了直播那天，他会派公司的专业摄影团队和化妆师过去，绝对让姜乐忱帅气亮相，艳压全场。

小姜同学警惕地说：“摄影师和化妆师的工钱，不会要从我的保底工资里扣吧？”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喜欢扣工资？”顾禹哲道，“这就算是……我提前送你的庆祝礼物。”

这话更让姜乐忱糊涂了：“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你上次和我说，林岿然带了两个人去学校看你，你怀疑他们是工作室的——恭喜你猜对了。”顾禹哲没卖关子，“我昨天接到了他们的电话，知道了项目的具体情况。它叫《金苹果1号》，是一部黑色幽默风格的公路电影，他们对你非常感兴趣，觉得你很契合角色，想让你出演男三。男一男二都是实力派老戏骨，这个项目我之前也听说过，他们接洽了不少年轻男演员，没想到最后会找到你。”

“电影男三？！”这个好消息差点把姜乐忱砸晕了，他之前虽然隐约有些猜测，但他可想不到，林岿然会给他送来一个电影男三，而且能和优秀的前辈演员合作！“我能看看剧本吗？”

“完整剧本还没拿到，我手里暂时只有序幕和男三出场的几个片段，但从人物小传的风格来看，确实很适合你。一会儿我会传你一份保密协议，你签了之后，咱们就能拿到完整剧本了。”

越是正规的剧组，对剧本管理越严格。艺人和经纪公司看剧本之前，都要签署保密协议，否则是拿不到完整剧本的。作为反面案例，之前姜乐忱拍过的那部《霸道阎王爱上我》就没那么多讲究，每天的剧本都是编剧前一天晚上想出来的，剧情完全是脚踩西瓜皮，飞页满天飞，剧组的打印机都快过劳死了。

顾禹哲已经通过他的渠道打听清楚了，虽然《金苹果1号》是一部中小成本电影，但团队质量很有保证，老牌编剧+拿过奖的青年导演，而且还有当地政府的投资和扶持，男一男二都敲定了，跨年前后就要开拍了。

“那不就只剩一个月了吗，怎么这么急？”

“嗯，其实盘子早就码好了，两位男主的档期也定了。导演想拍雪景，错过这个冬季，就要再等一年了。”

顾禹哲没说的是，原本男三这个角色属于另一位小鲜肉，可是那位小鲜肉临时接了个好饼，档期相撞，轧戏不成，宁可赔违约金也要鸽了这边。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情真是太常见了，几乎天天都在上演。

不过，顾禹哲相信自己的直觉——姜乐忱会和这个角色互相成就；这部电影绝对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小姜同学和他聊了足足有大半个钟头，这绝对是他们有史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直到顾禹哲身旁传来助理冯姐的声音，提醒他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两个人才不得不说再见，把视频电话挂断。

打电话之前，姜乐忱心中郁着一股气，犯愁要如何应对和蒙赫的直播；打完电话后，他整个人都飘了，就算现在让他去芦苇丛里摸鹅蛋，他都自信可以力战十鹅、全身而退。

和即将拿到手的电影男三相比，蒙赫算啥，直播算啥，粉色暖壶又算啥？

毛毛雨啦。

……

转眼又过去三天，周五晚上，姜乐忱收到了名为“《金苹果1号》11月15号定稿绝对不再修改v2.5版”的剧本文件。

他不顾第二天还要直播，当晚就熬夜把剧本看完了。他怕影响舍友，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看，一边看一边笑。

这部电影定位为公路片，讲述了警察追捕走私犯的故事，男三号是个养猪少年，直到电影中途才上线，但戏份多而亮眼，带有方言腔调的台词也十分逗趣。看完之后姜乐忱就明白团队为什么要找他了——术业有专攻，娱乐圈有猫系爱豆、狗系爱豆、兔系爱豆，唯有他是独一份的养猪系爱豆，这个角色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他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囫囵睡了两个小时又被闹钟唤醒，准备今天的直播。

姜乐忱真是太喜欢早起的感觉了，感觉像是没睡觉一样。

大丁小丁早就得知姜乐忱今天要和蒙赫一起直播的事情了，学校官博提前几天就发了宣传，朋友圈里好多同学转发，热闹得堪比校庆。

直播从上午十点开始，到下午一点结束，直播流程会由他们二人先带着观众参观教学楼、图书馆、实验室，再带大家参观学校的动物饲养基地和试验田，最后来到食堂，品尝学校刚丰收的编号红薯……总而言之，非常充实。

小丁忧心忡忡：“乐乐，蒙赫那家伙不会在直播的时候给你故意捣乱吧？”

小姜同学一边往黑眼圈上贴眼膜，一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猜来猜去也没意思。相信我这个专业爱豆的素养，就算他在直播里当场裸奔，我的表情管理都不会有一点波动的！再说了，这个直播任务是他在院长面前一口应承下来的，他没必要自砸招牌，除非他不想拿毕业证了。”

大丁通风报信：“那家伙今天早上起的特别早，我看他提了一壶热水去了厕所，估计洗头去了！”

他们正说着话，寝室门被推开了。正如大丁所说，蒙赫一手拿着脸盆，一手提着暖壶。脸盆里放着洗漱的东西，头发没有完全擦干，还在滴滴答答的落水。

只不过，蒙赫手里的暖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另一只暖壶是粉色的。

蒙赫撇了一眼大小丁，弯腰把粉色的水壶放到了姜乐忱面前，说：“你昨天把暖壶忘在楼下热水房了？我刚下去打水的时候看到了。”

姜乐忱拎起水壶晃了晃……居然是满的。暖壶里的水热气腾腾，一看就是早上新灌的。在京城的冬天，宿舍楼水管流出来的水冰得蜇手，洗漱时如果没有热水的话，实在难捱。

小姜同学受宠若惊：“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