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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九十八……

九十七……

九十六……

应天默默在内心倒数着。

他凝视着老皇帝一行人踏上高塔的阶梯,这次过来的人都是皇室精锐中的精锐,配备着热武器的士兵在最外围保障,高塔内部则至少有二三十名高精神力者时刻戒备,更别提老皇帝身边还跟着一个帕里克。

六十四……

六十三……

应天绷紧了手臂,贴在地面的手掌开始发力。

七星连珠的时刻即将到来,下一次出现这样的天象至少还要几十年,以老皇帝现在的身体,根本等不起。

应天已经猜到了,帕里克这次采用的方法就是利用这百年难遇的机会,打通彼岸和本世界之间的通道,将老皇帝与彼岸的某位沉睡旧神联系起来,借用旧神之力令他从人类变为神秘眷属——就像是他对唐都做的事情一样。

然而,像他这样的奇迹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

真正的旧神完全不具备理性,获得了神秘力量的老皇帝的确可以延长寿命,但怎么能保证他的思想和身体不会被神秘同化?

难道仅凭帕里克和唐海尘一起主持建造的这座祭坛吗?

是的,应天在看到这座高塔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它的作用。

身为阿撒托斯行走于人世的容器,他的诞生是以荒星Y011上无数人命作为代价,大量的血肉和痛苦仇恨情绪集合在两个维度之间架立了桥梁,将沉眠于黑暗世界的旧日之主力量穿透了夹缝,投射.至了应天的身上。

经此一役,两个世界的吞噬进程又缩短了一大截。

夹缝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应天这么执着于寻找《光辉之书》,正是因为它能够补全一个独立世界的法则。

假设最至高无上的宇宙法则是一颗苹果树,那么维护不同维度世界的法则。就相当于从它枝丫上结出的金苹果。这些金苹果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还残缺不全,以致于十分容易导致虫蛀现象的发生。

但还有一些,先天不足,根本无法成熟。

夹缝就是这样一个法则残全不全的世界。

应天到底不是神明,他无法独立凭空创造法则,但只要拥有了《光辉之书》,他就可以仿照这个宇宙的法则,将夹缝变成一个新的独立世界。

这样一来,膨胀后的夹缝就会将神秘维度和现世彻底隔绝,所有神秘现象都会从这个宇宙中消隐无踪——

这是他目前能够找到的、唯一的救世之道。

显然,神秘教团与他的想法正好相反。这群疯子巴不得夹缝早日消失,召唤神秘降临世界。应天冷着脸想,而已知帕里克知晓他的过去,那这座建立在塔尔塔罗斯领域范围内的巴别塔所起的作用,自然也不难猜出来了。

无论帕里克是怎么和老皇帝许诺的,他真正的目的,都是重现当初那场荒星Y011上发生的大灾难。

四……

三……

二……

当应天的默数只剩下最后一位时,变故却陡然发生!

那道一直恒定、平稳地响在他耳畔的心跳声,在那一刹那间,消失了。

*轰隆——

在身后石门落地的那一刻,戴着手套正准备触碰《光辉之书》残页的唐都猛地一惊!

他霍然回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被机关关在了空无一人的密室里。

果然是陷阱。

不过诱饵确实是真货,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唐都紧皱着眉头,强忍着书页上神秘文字侵蚀身体的不适,掏出神秘卡牌准备将入口轰开。可当黑暗火种接触到那堵石门时,充斥着浓厚神秘气息的火焰却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唐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石门的材料肯定也是来自荒星Y011,具有着隔绝一切神秘探测和神秘力量的作用。

也就是说……

唐都的面色一僵,他试图呼唤应天,果然,无论是用身份手环还是控制心跳频率,统统都没有反应。而且他的力量没有应天强,虫洞也没法用了。

但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大概要受点罪了。

如果可以的话,唐都是真的不想选这个法子,可惜他现在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到应天那边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唐都咬着牙想,帕里克那个混账故意设下这种陷阱,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耍阴谋诡计吗?

他从怀中掏出几枚微型炸.弹,放置在了石门的一角上。

密室的空间不大,这个距离爆炸的话肯定会伤到自己,但是唐都还有系统帮忙物理恢复,只要控制好时间,基本不成问题。

“滴,滴,滴……”

三声预备声响后。

“轰——!!!”

明亮的爆.炸火光席卷了密室,抱头蹲在墙角的唐都护住怀中的《光辉之书》残页,剧痛让他的神经都在颤抖,浓郁的硝烟更是刺激得他连连咳嗽起来。

“咳咳咳……”

烟尘慢慢散去,他不顾鲜血淋漓的左腿,咬着牙扶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爆炸点附近查看。

不行。

石门太厚,虽然已经有了很大的裂缝,但还需要一次爆.炸才能炸开能让一人通过的空间。

然而。

唐都身上已经没有炸.弹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那道如蜘蛛网的裂缝一会儿,末了,吐出一口气,高举着海神之剑,狠狠插入了缝隙之中!*

在唐都心跳声停止的那一瞬间,应天的眼神凝固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用身份手环呼叫了唐都,甚至都来不及考虑唐都身处的位置是否有信号屏蔽装置。可无论他怎么呼唤,消失的心跳声就像是那道永远无法打通的电话一样,如白日梦魇一般萦绕在他的眼前。

应天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

他此时勉强还能保持一些理智,虽然喉咙深处已经逐渐弥漫开了一股不太妙的血腥气。

阿撒托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侵蚀他的机会。

哪怕有父亲的封印在先,但人类面对神明时,毕竟是有极限的。

应天抬起头,望向高塔顶部逐渐汇聚的黑色漩涡。四周狂风大作,隐隐有哀嚎声传来,献祭已经开始了。

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现在还来得及。大地在青年的脚下裂开深不可测的缝隙,眨眼间便向前飞速延伸了数百米,外围的士兵们甚至还来不及把枪口对准这个瘦削高挑的黑发青年,便在剧烈的地动山摇中惊恐的四下逃窜起来。

“集合!快给我集合!!!”

负责集结他们的首领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高喊起来,但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大地的轰鸣和漫天的尘土之中。

多达上千人的队伍,却仅仅因为一人便溃不成军。

“发生什么事了!?”

高塔之上,剧烈的摇晃让老皇帝大惊失色,一把抓住身旁的帕里克高喊道:“有入侵者吗!是谁!”

帕里克的脸庞上却带着古怪的笑意,他站在满地淋漓的鲜血和残肢断臂中间,脸颊上溅射的鲜血让他看上去宛如食人魔一般恐怖。

“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哼,也罢。”

他喃喃着,仰头望向上空因为异变而逐渐停止扩大的黑色漩涡,扯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陶醉似的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高空之上无尽的狂风,为彼岸神明的降临发出了最真实的祝福:

“伟大的旧日之主啊!”

“请您赐予我们永恒的孤独和宁静,拯救这些陷于困顿、战火、纷争、饥饿和绝望之中的悲哀人类吧!”

看着帕里克因为因为狂喜而扭曲的脸庞,还有身边保镖们死不瞑目的惨状,以及从他们唇舌间飘向空中的诡异黑雾,一心想着长生的老皇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他坐在轮椅上,一把拽住男人的领带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泛着血丝的浑浊金眸像是恨不得把帕里克生撕了一样。

他怒吼道:

“你——怎么胆敢欺骗我!!?”

巨大的情感冲击令老皇帝本就堪忧的精神状况直线下降,他哆嗦着嘴唇道:“长生是我的!只有我才配永生……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帕里克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疯疯癫癫的老人,一根一根把他抓着自己的手指掰开,但却仍维持着这个姿势,附耳嘲讽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以为我的目的是为了抢夺你永生的名额?真是可悲。”

老皇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用那双可怖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帕里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帕里克已经对他失去了全部的耐心。

既然这些祭品还不够开启通道的话……

帕里克深吸一口气,反手将老皇帝的轮椅转了一圈,推到了高塔的边缘。

此时的巴别塔因为地震已经逐渐开始垮塌,这些千里迢迢从荒星Y011上开采来的石块具有隔绝神秘的效果,因此坚持的时间会比寻常建筑更久——否则应天早就召唤神秘将其吞噬了,哪里还需要从那么远的地方出手。

“住……住手!”

望着下方的百米高空,老皇帝目眦欲裂,死死地抓住了轮椅,后背不停地向后方缩去,试图让自己远离危险地带:“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啊啊啊啊!!!”

帕里克微笑着松开了手。

男人立于狂风之上,朝惨叫着坠落的老皇帝优雅地躬身行礼:

“愿您有一个凄惨的死相,我敬爱的陛下。”

旧日之主需要最强烈的情感和最新鲜的血肉,老皇帝在坠落瞬间爆发出的恨意和恐惧令上方僵持许久的漩涡再度扩大,整个帝都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头正在做的事情,望向那恐怖气息的源头,却因为七星连珠时刻的到来而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日全食,”在帕里克收回目光准备转身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真是用心良苦。”

帕里克的身体一僵,他飞快地转身,看到了正用巨大蝠翼飞翔在空中的应天。

他的手中还拎着一个已经被吓到口吐白沫晕厥的老皇帝。

刹那间从白天过渡到黑夜,帕里克阴沉的表情被隐藏在了黑暗中,他盯着应天,忽然冷笑一声:“你不想知道唐先生出了什么事吗?”

对面的应天顿了一秒。

他身上陡然爆发出的杀气几乎让帕里克眼前一黑,他的精神力在瞬息间便濒临极限,但男人还是摇摇晃晃地冲应天挑衅道:“反正你也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闭嘴!”

应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把老皇帝随手丢到一旁,宛如瞬移般来到帕里克面前,直接掐住了男人的脖颈,将人悬空到高塔外。

巴别塔逐渐开始倾斜,铭刻着神秘文字的石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不祥的裂缝从地基一路爬上顶部,这座耗资数百亿星币的宏伟建筑在短短几十秒内便成了危楼,估计再坚持不过半分钟就会彻底倒塌。

但应天却仍站在最危险的顶层,五指死死地扣紧帕里克的脖子,不断用力。

“他在哪儿?”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没有心跳,就意味着他无法感应到唐都的存在,自然也无法开启虫洞。皇宫中按理说不会有对唐都造成威胁的任何人或者物,否则应天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潜入。

“说!”

帕里克被掐的脸色青紫,在失去了支撑和缺氧的双重痛苦下,他的双腿在空中不受控制的乱蹬,表情狰狞,眼球突出,像是一条在岸上搁浅后无力挣扎的鱼。

他用逐渐涣散的瞳孔凝视着上空渐渐消散的漩涡和周围逐渐恢复的光线,知道自己想要通过献祭召唤旧日之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但是不要紧。

他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他不是……就在你身后吗……”

应天的灰眸萦绕着冷冽的杀气:“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信?”

为了防止帕里克彻底晕厥,他稍稍放松了一些手上的力道。帕里克却突然发出尖利的大笑声,虽然因为喉咙被掐住,听上去像是刮玻璃一样嘲哳难听:“既然如此,你……咳咳,回头看看不就行了?”

应天冷冷看了他一眼。

如果帕里克打的是趁他分神偷袭的想法,那未免太可笑了些。

这世上不存在什么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东西。

但当应天回头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画面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血。

无尽的血。

刺目的鲜红在颤抖的地面上缓缓弥散,扭曲的肢体和残破不堪的躯干交叠堆积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面。

他曾在追杀神秘教团的过程中亲眼目睹过无数次,也曾无数次亲手为这些无辜的、凄惨死去的祭品们合上双眼。

但即使是在沉沦于黑暗维度最深沉的噩梦中,应天也从未经历过如此的绝望。

那颗静静滚落地面的白色头颅有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清秀面孔,他安静地闭着眼睛,柔软的霜白睫毛轻轻压在下眼睑上,神色宛如沉睡的婴儿一般安详,披散的白发在流淌的鲜血中蜿蜒散开,洁白和血红的对比,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应天知道,那双眼睛在睁开时究竟会有多摄人心魄。

那是一片比冰川还要幽静剔透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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