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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原来这里,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她应该猜到的,谢旃告诉过她,在兖州他有一所别院,后来是桓宣在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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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情感,拿起烛台四壁照着,一点点寻找着当年的痕迹。窗下有点墨痕,也许是当年他们习字时沾上去的,门框上有刀剑磕出的痕迹,也许是谁习武时磕的,窗台上斜靠着一支竹做的小弓,不知是玩器,还是他们当初用过的兵刃。

这里竟是他们孩提时住过的地方,让她一颗心反反复复没个开交,眼前一会儿是谢旃的影子,一会儿又是桓宣。

窗外突然传来隐约的鼓声,沉沉的似乎和着心跳,让人无端一阵慌张。傅云晚听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鼓声很像傍晚时听见的金鼓,连忙开门想要问询,王澍正好赶来:“景国军趁夜偷袭,城外正在应战,娘子莫惊,城中是安全的。”

应战的,是他吧。傅云晚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对手是谁,檀香帅吗?

城门下,桓宣横刀立马,看着两三里外的景国军。鼓声越敲越急,但队伍里火把打得不多,黑乎乎的只觉得到处都是人影,究竟连对方的人数虚实都摸不清楚。

但是夜袭,极少有这样大张旗鼓来的,檀香帅要么是极其自信,要么就是使诈。他更倾向于后一种。

叫过传令兵:“原地戒备,不得妄动。”

身后马蹄声狂奔,是中军的贺兰涛带着一彪人马冲了出去,路过时啐了一口:“无胆的杂种!”

桓宣手中刀映着火光一晃,贺兰涛不敢再说,拍马跑了,身后潮水般跟上去一大拨人,有贺兰氏的,也有穆完的手下,马蹄杂沓,士兵呼啸叫号,眼看冲到了景国军跟前,景国军中的火把突然都灭了,黑夜中看不清,只听见马匹摔倒的声响掺杂着惨叫咒骂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地传过来。

“中了埋伏了。”元戎拍马过来,鼻子里哼一声,“贺兰氏这些蠢货真是不中用,这么浅显的使诈都看不出来。”

又过一阵子,先前冲出去的人马头破血流地回来,果然是中了埋伏,景国军在路上挖了许多陷坑,里面撒着铁钉尖刺,代国军冲在前面的掉下去,后面的人收不住脚跟着掉下去,黑夜中自相踩踏而死的,还有被景国军杀死的就有近千,贺兰涛也受了重伤。

“这个檀香帅,狡诈得很。”元戎道。

桓宣没说话,在夜色中眺望对面。这一招也是谢凛讲过的。

尖锐的鸣金声跟着响起,景国军退了。桓宣拨马回头:“大司马还是提防着些,今夜的热闹恐怕不止这一出。”

果然这夜每隔一个多时辰,景国军就会大张旗鼓出兵奔袭到城门附近,代国这边明知有诈,但不理会不行,理会了不是中计就是徒劳,一整夜来回奔波,要么击鼓要么鸣金,慢说那些在城门下迎击的士兵,便是留在营中休息的士兵也彻夜没法合眼,天亮时一个个疲

() 惫不堪,咒骂檀香帅的声音响彻云霄。

傅云晚在城中几乎也是一整夜没睡,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好容易熬到天亮,连忙梳洗了出门,王澍在前院,隔着墙正跟傅娇说话,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傅娘子,城门还没开,外面的战报要再等等。”

傅云晚满心焦虑也只得暂时压下:“若是有了消息,麻烦跟我说一声。”

她转身离开,傅娇叫了声七姐也不见她回头,叹了口气:“七姐看来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王澍微哂:“女郎当初算计她的时候,就该料到是什么结果。”

“是啊,”傅娇望着傅云晚的背影,“七姐脾气虽然软和,有的地方却是执拗得很,我骗过她一次两次,她从今往后,再不会拿我当姐妹了。”

王澍没说话,转身往书房去,听她又问:“陛下如今,也在城里?”

王澍停步:“女郎打算如何?”

傅娇看着他,他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眼带着审视落在她身上,就好像什么心思也都瞒不过他似的。在这种过分聪明的人面前,说谎敷衍都行不通,反而说实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我想出门,大将军可会阻拦?”

“大将军不会管你这些,只要你不动傅娘子的主意。”王澍道。

“我不会了。”傅娇苦笑一下,“我现在才知道一开始我是大错特错。若是早知道大将军这般盖世英雄,早知道大将军竟能为七姐做到这个地步,当初我就会把实情告诉大将军,求大将军救我。那样,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王澍看她一眼,傅娇怕他要走,忙忙地说了下去:“我现在这样,傅家回不得,嫁人也不可能,七姐不肯理我,大将军也不会长久庇护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进宫去吧,富贵险中求,总算当初我在宫里还有些心得,这次加倍小心谨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澍顿了顿:“安平郡主这两天都在御前伴驾,女郎若是有这个念头,还是再想清楚些吧。”

傅娇吃了一惊,还想再问,他抬脚离开,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两国交手数次,那檀香帅智计百出,极是难缠,代国军人数虽多却是半点便宜也没有占到,而一到夜里,景国军便击鼓来袭,若是代国应战,则不是陷阱,就是景国立刻撤退,每夜里至少闹上两三次,代军上下一连数天不得休息,个个苦不堪言,先前都觉得击败景国军是易如反掌,到此时那股子锐气消去大半,都觉得这仗极是难打,况且天气寒冷,北人从来不事生产,粮草衣物渐渐觉得接济不上,几天过去,军中许多人都起了思归的念头。

这天王澍出城来议事,桓宣正在营帐中看地图,手中朱笔点在地图上,眉头紧锁。

王澍走近了看着,见地图上圈圈点点,都在淮泗一带诸州郡,不由得问道:“明公?”

桓宣盯着地图:“檀香帅在兖州逗留这么久,真是要取兖州吗?”

王澍心里一动。兖州虽是大城,却太靠近邺京

,极难攻下不说,离景国也太远,即便攻下,将来也极难守住。景国军为什么要在这里耗费这么多时间人力,甚至檀香帅还亲自现身,一再纠缠?

桓宣看着地图上淮水一条弯弯曲曲的水线:“淮泗一带,多久没有战报了?”

“近来景国军堵塞道路,战报很难送过来,”王澍猛然反应过来,“不好!”

啪,桓宣放下笔:“原来如此。”

檀香帅目的不在兖州,在淮泗。淮泗诸州郡距离建康既近,水乡又多,南人既擅长水战,又能及时从建康得到支援,所以守住淮泗比守住兖州要现实得多。只要夺回淮泗,就可以其为落脚点长期经营,一点点向北挺进,蚕食代国。檀香帅这些天一直在兖州纠缠,是为了吸引代军主力,顺带堵塞消息,好让景国主力趁机攻打淮泗诸州郡,只怕这时候淮泗那边,已经是危险了。

出门牵马:“我进城一趟。”

拍马奔进城中,原是要直接去见元辂,到路口时不知怎的,突然就转向了另一边。

已经许多天不曾见她了。虽然灰心怨恨,但思念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他推测是真,只怕这兖州城他也待不了几天,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不如先去见她。

催马冲进院里,庭中安安静静没见她的踪影,桓宣跳下马,大步流星往里走着,内院里忽地响起脚步,傅云晚来了。

步子顿了顿,抬头,她正从里面飞快地迎出来,下巴尖尖眼睛大大,看起来比上次相见时又清瘦几分,桓宣心肠陡然一软。

何苦跟她计较。早就知道绕不过谢旃,又何苦让她担惊受怕,瘦成这样。

快步走到近前:“我回来看看你。”

傅云晚哽咽着,不由自主握住了他的手。暖得很,手掌又大又厚,就连手上的茧子也让人觉得安心,握紧了就不想松开。“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桓宣也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心里涌起缠绵的情思,“这些天是不是很害怕?”

“没有。”傅云晚仰头看他,突然有点说不出口,“我,我收拾了屋子。”

桓宣不懂她什么意思,她咬着唇也没再说,只是往房里去,桓宣便跟着她去,穿过厅堂看了眼卧房,又穿回来,来到书房。

书案收拾得干干净净,案上供着谢旃的灵位,焚着一炉檀香。桓宣猛地握紧了傅云晚的手。

他懂她的意思了。她不会再把谢旃的灵位随身带着了。

这个脸皮薄容易害羞的小女郎,用这个举动来告诉他。

心头一点热意,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桓宣一把抱起,让她的腿,跨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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