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忘的。”欧文道,“你罪不可赦。”
恍惚间,席问归好像又回到了最后的记忆里,他撑着长枪,伫立在一片昏黄的天地间,周围尸横遍野,一眼望不到边。
那或许是人类初始的时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斗争。
大雨倾盆而下,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卸下盔甲,抬头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脸上的血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半天,也许一天,也许十天。
那场持续了很久的暴雨并没有将战场冲刷干净,反而扩散了尸体腐烂的腥臭味,天地间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
直到脚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吸,对方抓住了他的腿,双眼赤红,试图用藏起的匕首杀了他,然而却只是在他仿佛事不关己的眼神下划伤了腿。
片刻后,他抬起长枪,给了对方一个了结。
最后,他也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他躺在尸堆里,毫无表情地看着天空,大雨直坠坠地砸在他的眼里,仿若刀子。
一切都结束了。
大雨冲不走的罪恶,会被时间冲淡。
欧文医生的语气骤然冷了起来:“不该被冲淡的。”
席问归平静地看着他,房间昏暗的环境色倒映在眼底,掀不起丝毫波澜。
或许吧。
罪孽是不该被冲淡,但这不是席问归能决定的。就像他曾经背负起的那些罪孽,也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是时代。
是时间。
那些记忆对席问归来说都太久远了,以至于哪怕刻意去回想都难有模糊的画面。他甚至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发展成最后一幕的样子,记忆与罪孽都已远去,甚至调不出丝毫的负罪感。
只知道倒下后再醒来,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列车世界赋予了他新生,又或是永恒的死亡。
席问归碰了下自己的心脏,忽而想,也许闻酌才是自己的新生。
他明明已失去血肉、包括属于人类的一切情感,只剩下一副藏在斗篷之下的、空荡荡的白骨,直到相遇,他才滋长出新的血肉。
“好了吗?”席问归蓦然抬眸,“结束我就走了。”
“……”
欧文见过恼羞成怒的,见过嚣张、理直气壮的,也见过羞愧到泣不成声的,但还没见过这样漠视、且毫不在乎的。
他阴冷地盯着席问归,在对方即将走出卧室前道:“你永远回不去了,或许这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席问归微微回首:“我没打算回去。”
或许曾经这算是惩罚吧。
或许他也因为手里的那些鲜血痛苦过、忏悔过。
但真的太久、太久了。
如今赋予他情绪的是闻酌,唯一能牵动他情绪也只有闻酌。
夜晚将至,他要去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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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我出去拿皮球。”
“嗯。”柳卿还靠坐在档案架旁,安静地看着前方,眼神没有虚焦。
闻酌走到门口,顿了顿道:“刚知道真相痛苦很正常,但不能一直痛苦,你的身体还在别人手里。”
“……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柳卿抬头,沙哑地问,“会怎么做?”
“我?”闻酌本想说他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在完全地放纵感情之前,他必然要知道对方的一切。
但他还是顺着柳卿的假设说下去:“我大概会杀了他,以了结我自己的痛苦。”
他说的平静,语气毫无起伏。
“……”柳卿对闻酌的印象其实比席问归要好。
一方面闻酌是她现实里见过的人,另一方面从她的感受来看,闻酌虽然冷漠,但不是完全漠视生命的人,在情况允许的时候找他帮忙反而是最靠谱的选择。
所以完全没想到闻酌会说这样的话。
正常人杀一个陌生人都难以接受,何况杀死最爱的人。
“我曾见过你。”在闻酌即将离开之前,她说,“在进入列车世界之前。”
闻酌果然回首了。
柳卿垂眸拨弄着自己的裤脚:“心理医生那里。”
对于柳卿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时空维度,闻酌倒是有些意外。
“能问问为什么吗?”
许久,闻酌道:“我的工作单位要求我去看心理医生。”
柳卿意外于这么朴实无华的原因:“为什么你单位觉得你需要看医生?”
“也许我看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吧。”毕竟从小他所谓的父亲就觉得他是恶魔,“又或许是因为我每天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归来,等待着将他活着尸解……这样的恶意被周围的人感受到了。”
“那个人……是席问归?”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