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利将险些死在正面战场上的马蒂尔达,勉强从死神手中抢回。
马蒂尔达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她浑身鲜血,没有有效治疗手段的苏利,只能选择将治疗药剂给马蒂尔达灌下去。期间,唤回意识的马蒂尔达,还旁观了一场人类和妖兽的对话。
渡鸦身上同样伤势不浅,面对少年几乎将整个空间戒指里的治疗药剂全都摆到跟前的模样,他摇了摇头:“我身上的伤不严重,妖兽社会不比人类社会,这里的一切都异常急迫。”
“类似的治疗资源一旦用了,想要补充,难度只会超乎想象。”
渡鸦觉得能靠身体自动恢复的伤势,没有必要动用这些东西。
但苏利不认同。
“保持最佳状态,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来说,都是最必须的东西。”
“可如果将这些药物用在羽族女王的身上,那不管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的必然,之后你所说的话,她都会用心倾听,或是给予高度信任。”
怎么说都是救命恩人。
苏利仍不认同:“我不需要她的信任。”
“我需要的是你的羽毛恢复原样,你的伤口,也不再充满焦化痕迹。”
渡鸦神色怔怔。
“选择救羽族女王是我突然出现的想法,没有必要在已经让你承担战斗代价的情况下,还继续出于我的个人的利益角度,选择委屈你。”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别再和我继续这种话题。”苏利就没给渡鸦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为防止少年真的拿起瓶子,往自己嘴里灌药剂,渡鸦选择妥协。
直到身上的伤口恢复,羽毛也重新长成了那种在阳光下有着五彩斑斓的黑色的美丽模样,苏利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瘫在地上,脸色难看的马蒂尔达身上。
“这个时候我该说点什么?是该喳喳呼呼地向你大吼,连让我完成责任的机会都不给。还是应该说,感谢救命之恩?然后主动向你提供帮助,以望报恩的?”
马蒂尔达的心情和语气都很平静。
主要是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继续深沉下去的。
一个堪比怪物一样的兽族之王,一个能正面杠上怪物,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只怕也等同于怪物的人类……
马蒂尔达:累了,毁灭吧,让我死。
她渴望死在那场战斗里,最起码能死得辉煌。
而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站在原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到处都是无边黑暗。
“我的建议是闭嘴不谈。”苏利也有不想干活的时候。
渡鸦顶着重伤的身体带人跑路,确定其他妖兽就算追逐,短时间内也追不上来后,他们才停在了一片平原上,开始处理伤口。
夜色正深,天空之上无星无月,偶尔吹过来的一阵风,让苏利扒了扒头发,随后少年往渡鸦弄出来的火堆里扔了根木头。
庆幸马蒂尔达的命硬,不然只怕在半路上就没了呼吸。
“可你难道不觉得,如果我现在闭上了嘴,就再也没有张嘴的机会了吗?”马蒂尔达在愣神过后,目光炯炯地盯住了苏利的侧影。
按照渡鸦对苏利说,优先治疗她,好换来信任价值的说法,马蒂尔达并不想深入思考,满脑子都是自己差点被拍成肉泥画面的羽族女王,直接对少年做下了利益至上的定义。
毕竟相比于将药物给她这个才见了第一面的妖兽而言,给渡鸦,就算见不到什么明面上的好处,但这种信任下属的上司,也因此不会得到最有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不确定性。
作为被救者,马蒂尔达给出了两种说法,她原想苏利能说出第三个可能,结果少年直接不理不睬。
破了刚定下就碎了的印象是其一,另外一点,果然还是这个人类,在当时的战场上,选择将她这个死活都无所谓的妖兽带走……
“救我对你可没有好处。”马蒂尔达是真的想去死,坦然去死,大大方方地死去。
“虽说有着羽族之王的身份,但像是我这种总是生活在女王宫里的王,可没有什么实质的,对于羽族的掌控力。”
她看了一眼像是在耐心倾听,又有些像是单纯在发呆的苏利,自顾自地将话题继续了下去:“战斗力不行,权力被架空,好不容易上了战场,想拼尽一切挽救自己的同族,结果也差点白白送死。”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救下我甚至还不如救下阿狄森他们……那家伙是一只蝴蝶,战斗力量我不清楚具体有多强,但在那种花田中,他可是轻易就能制造出那种世间最美风景之一的画面。”
“当然还有亚度尼斯,灰鹤是所有羽族里面自然妖兽数量最多的一族。虽然平时在羽族的政权圈里,没有什么明显出头的地方,但就其背后综合力量而言,救她比救我要好得多。”
除了嗓音沙哑,马蒂尔达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波动。
苏利耳边传来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没有星星的天空,随后也并没有扭头看向旁边女士狼狈的脸。注视着冒起的火星,苏利说道:“想救就救了,什么时候救个人还一定要考虑利益?”
“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人类是什么模样吗?”苏利扭头看向了马蒂尔达。
这位羽族之王的眼眶很红,此前是否流下泪水,苏利权当做不知道,只说:“救你只是因为你所处的位置刚好距离我们的逃跑路径最近。”
“其次就是,救不救你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影响。”
马蒂尔达当时就剩一口气,人形的她,除了血肉模糊阶段,看起来有些令人不适。其他时候,待在渡鸦爪子上时,也并没有降低他的飞翔速度。
“在一选一的情况下,我考虑的只会是相对而言,答案较好一些的那一个。”
马蒂尔达执拗地抬头追问:“所以没有各种关乎利益的说法吗?”
“不可能的吧,如果不是这样,那只乌鸦又怎么可能会说出,优先将治疗药物供给我,可能会给你带来的好处……”
马蒂尔达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
但她选择放任了这种情绪。
马蒂尔达不管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妖兽,都没有活出什么英勇的样子。
她羡慕埃尔维,一头妖兽自顾自地和巨龙神交已久。
没办法嘛,只要还有思维能力,生命就总是在不断地追逐阳光。
不过再多的想法,也改变不了选择走向死亡时,马蒂尔达那阴暗到根本不适合被展露在光芒之下的心。
好歹是羽族女王,好歹能在傀儡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实力强大到那种程度的苏利,不管救不救她都无关紧要。像她这种卑劣到从来不敢反抗的无能弱者,只需要接受强者给自己带来的好的结果,一只妖兽偷偷躲在长满了菌丝的角落里,偷着乐就行。
但还是会……
怨恨。
为什么要救她?
那么多妖兽想要活着,偏偏去救一个已经想死的。
偏激,偏执,无能。
马蒂尔达一边放任自己阴暗的想法横行,一边又极端冷静地评价自己现在的状态。
苏利久违地没有说出任何开导之言。
不同于其他想要向上的人,在那类人情绪和状态都处于低谷时,安慰和实际的帮助,是最好的帮扶之举。
而如果是马蒂尔达这种基于现实,最终确定自己没法活下去,也真的不想继续活下去了的妖兽……
她更适合的不是那些容易触痛心脏的安抚之言,而是让她安静地独自一人慢慢消化负面情绪。
否则只会激化情绪。
最有可能面对的结果,大概就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在提供的帮助者,突然面对极端情绪化者的歇斯底里。
最终,所谓的好意,也只会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遭受扭曲,变成另类的,对只想安静舔舐伤口的家伙的多余伤害。
浅浅分析了一下马蒂尔达的状态,苏利突然一把掐紧了自己的鼻梁。
养老阶段,非工作时,苏利明明一直都是那种更乐意于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人……
这该死的世界。
有问题就骂世界,绝对不会出错.jpg
苏利胡乱想了很久,不远处马蒂尔达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才逐渐平缓,随后后者才说:“抱歉,之前说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清醒的话。”
苏利点头表示接受。
他告诉这位不像妖兽,反而更像是人类的羽族女王:“没有谁可以永远保持理智。理智之所以会重要,正是因为与之对应的疯狂出现后,会带来的各种不良后果。”
马蒂尔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道:“——你是知道转化妖兽之间的奇怪病症吗?”
“我将其称之为疯狂病。”
简单明了。
不知道马蒂尔达想了些什么,随后这位女王,并没有选择深入和疯狂病相关的话题,而是说道:“之后我们要去哪?”
“你又要做些什么,我的存活又是否能为你提供相应的帮助……当然,我不认为这是报答救命之恩的这种廉价说法。我会为你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力量,只是源于……”
“你还算是个讨喜的孩子。”
或者说非常讨喜。
就算没有深入交流,但在马蒂尔达陷入阴暗心理时,苏利坐在那里的身影,确实成为了她彻底走向极端之前,将其勒在悬崖边上的绳索。
“……最后这句话其实不必说出来的。”苏利心口一痛。
——哦,原来是根本看不见的箭矢。
马蒂尔达试图让情绪转向轻松:“但相比已经活了几百年的我而言,你的生命时长,也许连我的零头都达不到。”
“……这样一想,总觉得我这么多年好像都白活了。”
马蒂尔达更阴暗了。
苏利却说:“天亮以后我打算去大海,兽族在进攻羽族的阶段,同时派巨龙和独角兽进攻了水族。”
“只是那边的战斗现在已经被强行停止。”
苏利想了一下后,举了个例子:“差不多相当于,强者和弱者全部都变成了,他们不以为然的更弱者。也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村白皮玩家。”
别说武器铺的大叔,酒馆里的老板娘,被强行压制实力的他们,连小屁孩的糖葫芦这种收集任务都还没来得及接。
简称,在菜鸡的领域里,所有妖兽的战斗方式都是菜鸡互啄。
苏利很诚恳地捏了一下自己软绵绵的手掌,确定没有任何明显肌肉痕迹。
马蒂尔达已经惊呆了。
这合理吗?
停止战斗的方式,就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战斗能力?
不得不说,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还真的挺合理。
就是……
“这种事情也是能做到的吗?”
“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这个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很清楚元素力量,并不是自己能吸收修炼的特殊力量,苏利恐怕也会不受控制的沉迷,那些庞大力量加身的强大感。
只要有足够的元素力量,他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既不受这个世界的各种招式影响,也不受现代社会的各种物理规则压制。
——比如之前在大海上停止战斗的那个场面。
那玩意里面既掺杂了一些与时空相关的游戏技能设定,又加了强制控制技能。
这个世界,基本没有人能解得了他那套通过游戏思维,构建的战斗方式。
不过也庆幸这种可塑性极强的力量并不是自己能修炼的,否则苏利恐怕也没有机会将游戏里的各种技能概念,展现在现实之中。
——若能修炼,现在的苏利别说来到妖兽社会,只怕和小说中的其他穿越者也没什么差别,只会待在类似于学院一般的地方,老老实实学习东西,开始升级成长的穿越者标配路线。
苏利:没想到一年半的功夫,老咸鱼都能被迫成为不可思议之源。
浅夸自己一下。
苏利嘴角噙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火焰的光芒都像是在偏爱少年,让他身体轮廓的周围,也被绘上了橙红色的光。
马蒂尔达再次感叹,苏利果然讨喜。
稍后,原地扎营的人各自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蒂尔达已经恢复到了能站起来的程度。
相比于继续被渡鸦比乌鸦的模样,用爪子拎着,马蒂尔达坚强表示,就算自己全身骨折,她也要用远超于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飞翔于那足以包容一切的高空之上!
渡鸦:“请加油。”
苏利:“为防止陆地上的生命在自然行走时,突然被高空掉落的血糊脸,我的建议是,你再喝一瓶药剂。”
马蒂尔达的伤太严重。
苏利此前为她吊着一口气,就已经用了不少药剂。
不过那时候意识不清的妖兽显然不知道这回事。
就连渡鸦最开始评价的:“力量至少降低八成,永久性损伤,无法治愈。”之说,马蒂尔达都没机会听见。
喝下药剂之后,只以为伤势原因,飞起来有着明显不适的马蒂尔达,对这份实力变化认知,暂时还没有任何了解。
之后前往水族的路径,因不必再关注逃亡需求隐蔽,只需在两点之间直线飞翔,不过半天的时间,一人两只妖兽,就赶到了大海之上。
此次前去羽族了解的情况不多不少,在和其他人类一番交流后,始终保持沉默,不敢注视着埃尔维的马蒂尔达,加入了人类之间的对话。
“兽族之王的情况你们大致知道,兽族独特的规则制定,也自成一套体系。而以弱者的身份尝试停止兽族之王进攻另外两族的想法,只能说不切实际。”
“决策权,只会产生在强者手中。”
“赢不了克莱门斯,现在看起来停下战争了的水族,迟早也会完蛋。”
马蒂尔达深呼了一口气后,说出了被她一直有在小心规避的话题。
“【虎】的一成力量,就足以将全盛时期的我杀死。与其说在战斗途中我与他过了百招,不如说,克莱门斯更想要清楚自己的力量达到了什么程度。”
“我固然不算是那种始终在战场上活跃的家伙,但多年来一直被巴萨罗穆代行的兽族之王,想来也差不多。”
“只是,如果你们侥幸地以为战斗经验就能战胜克莱门斯,那我只能说,这是再愚蠢不过的,堪比放弃了脑子的想法。”
马蒂尔达越说越冷静。
就像是曾经面对阿斯加里与阿狄森一样,只要她想,就能找出各种看起来还算是有道理,也能忽悠住周边人的,关于逐出龙族之举的理由。